机械时钟的齿轮缓缓转动，空荡的办公室里，人偶少女那张生动的脸上展露愁容。
一个个透明的气泡从她的头上冒出，没过多久却又像是普通的肥皂泡一般于半空中破裂。
那是她将自己的记忆提炼制成的忆泡，想通过这种法子记住那位将自己隐藏在暗中的令使。然而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则流转，这些她以自身记忆为基础提取出的忆泡也会同她的记忆一并消散。
见尝试无果，黑塔也只是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显然像刚才那样的尝试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对于先前的失败，她早就习以为常。
无论是将记忆备份到其它人偶的记忆模块内，还是直接将这份信息记录在纸面上。可要么转眼这份记忆便会烟消云散，要么干脆直接忘记自己曾将这些东西记录在纸上。
人偶精心雕琢的眉头略微皱起，黑塔很讨厌这种感觉。作为学者，她可以接受自身的失败，却绝不能容忍眼前的未知。
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循环几次之后，黑塔便再度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尝试。
而当她目光无意中扫过一旁的置物架上星留下的那本笔记时，却再难以移开。
鬼使神差的，她将那本笔记从架子上拿下，再次将它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将手稿翻至新的篇章，望着那满是空白的部分，黑塔目光凝滞。
留给后来者的笔记中记载的却是一片空白，是沽名钓誉之辈果真没了下文，还是……另有一番洞天呢？
命途的能量汇聚在纤细的指尖，萤火般的微光随着黑塔轻轻点在笔记的空白之上，立刻便犹如潮水一般迅速散开。
不过眨眼间，过分工整的笔迹便已填补上了所有空白。
“果然是知见障，居然还要以[守恒学说]作为开启的密钥，该说真不愧是维尔特的学生吗，居然连他们祸及后人的传统都学来了。”
黑塔先是冷笑一声，旋即又有些疑惑：“只是解开这层迷锁所需要的知识，似乎并不怎么高深？”
知见障，这是一种起源于仙舟联盟的“小游戏”。施术者会将答案隐藏在自己精心设计的“雾瘴”之下。参与者则需要根据搜集到的线索，推测出有用的信息，而唯有正确的信息，才能做到拨云见日，让参与者成功通关得见最后的真相。
说到底这就是仙舟里的那群长生种用来哄小孩子的幻术把戏，而这个疑似令使的家伙居然用这种东西作为考验后来者的关卡，这还真是……童心未泯。
黑塔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始游览起索德手稿中记录下的那些研究：微观生态世界演化理论、无形体拟态生物构建的可行性、物种跃迁函数理论、燃素与不可燃之冰的燃烧模型构建、裂界生态模拟……
种种奇思妙想在天马行空的同时却又有理有据，看似异想天开的背后却又不乏真理的有力支撑。
而随着对这本笔记了解的越发深入，黑塔的态度也越来越端正。
这份态度并非是因为她为索德的学识折服。不可否认，对方的天资的确惊人，但与她相比还是要逊色一筹。黑塔的这份尊重是源于她作为学者对【智识】的敬仰。
虽然看着不过是本仅有几十页纸的笔记本，却好像怎么也翻不到尽头。纵然是浮光掠影的大致看了一遍，黑塔也足足翻了数个小时才看完。
这还是因为后面的部分越深入，对应的知见障也就越发复杂，即便是她在未对其深入研究的情况下看见的也只能是一片空白。
不过说来奇怪，虽然开启这份传承需要以[守恒学说]作为基础，可除此之外手稿中竟再没有半点有关这条假说的内容，似乎索德在写下它时全然没考虑过要将那条维尔特家族苦苦求知了近十个琥珀纪的假想一并延续。
除此之外还有奇怪的一点，便是他留下的所有传承中都无一例外是以天文学的内容作为开篇，引入后续的文章。
平心而论，星空生态学派名字中便带有“星空”，出现天文学的内容其实并不是什么怪事。
但是这份手稿中留下的痕迹确实有些过分刻意，几乎每次都是在天文学能解释的极限范围内“恰好”得出能够解开下一层知见障的答案。然后便会转为星空生态学的理论范畴。
如此刻意而为，黑塔自然不费什么功夫便能得出了事件的真相。
“需要有对[守恒学说]的基础了解作为入门钥匙，却又是以天文学作为基础进行学习，这份手稿看着倒像是为艾丝妲量身打造的。”
“通过知见障进行循序渐进的教学吗，有趣的想法。要是艾丝妲愿意放弃天文学走上你为她铺下的这条道路的话，以后的成就恐怕会相当了得，到时候即便是她的家族估计也为难不了她了。”说着，黑塔突然有些惋惜。
“只可惜艾丝妲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翻开这本笔记。虽然平时做事果断，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她就会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越在意的事她反而越处理不来。而且，她恐怕也不会放弃自己热爱的天文学。”
令黑塔意外的是，笔记的最后并不是索德留下的尾声，而是残缺的断层。最后几张稿纸像是被粗暴的扯了下来，只留下了锯齿般的边缘。
“就此结束了吗？我不信。”五指轻轻触及纸张被撕下后留下的残余，黑塔轻声低语。
命途的能量被粗放的输入这本笔记之内，黑塔现在可没心情去和这家伙玩什么猜谜游戏了。
时间紧迫，有关索德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褪去，光是反复记忆就要耗费她的大量心神，所以她只能以一种最简单、快速的方式撕开他留下的最后谜题。
然而想象中的禁制、迷障之类的东西在她的暴力“破解”下却始终未能出现。【智识】的能量仿佛流进了一个无底洞一般不知所踪。这本笔记像是吸收了她所传输的那些能量，表面居然绽放出了柔和的光。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火焰无声燃起，顷刻间便将索德的手稿焚烧成了灰烬。而有机物质的泯灭却不代表这本笔记的消失。
在黑塔又惊又疑的眼神中，一本似真实、是虚幻的笔记悬浮在半空，书页无声的翻动着，末尾那几张似是被撕下的稿纸也犹如活物一般，缓缓生长补足了缺失的部分。
不对，不是犹如，而是这本笔记就是活物！
“知识之妖。”看着面前这本蜕变的如同幽灵一般的奇特笔记，黑塔一眼便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不知是从哪个琥珀纪开始，曾有学者提出过一种奇特的生物构想。他们不似有机或无机生命那般拥有自己的形体，仅仅以灵魂的形态存在于世。他们想借此探讨这种只有灵魂的生物对命途的亲和程度是否会更高。
而量子幽灵、知识之妖……便是构想中较为出名的物种。
不过从一开始，这项实验便争执不休，学者们绝望的发现如果没有身体的保护，直接暴露在外界的灵魂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而让他们成为命途行者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研究。
于是实验转变成了辩论，许多学者纷纷下场，围绕身体是限制命途与灵魂共鸣的枷锁还是保护灵魂不受命途同化的护盾展开了辩论。
可惜的是这场声势浩大的争辩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浪便平息了下去，原因是中途有一位流光忆庭的忆者觉得好玩也打算加入他们……
总之，眼下这只创造未半而中道崩殂的知识之妖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黑塔的眼前，虚空中泛起涟漪，一道亚空间传送门在她的面前展开。似是挑衅，似是邀请。
根据那些学者的设想，知识之妖没有形体，生活在由知识组成的奇妙空间。无论是命途行者还是令使，只要还具有物质的形体便不可能进入其中。
所以黑塔若是想要进入这处亚空间，直面这只知识之妖，便只能将灵魂从自己的人偶身体里脱离后才能进入。
而没有了身体对灵魂的保护与对命途能力的配合，即便强大如她也有可能会在对方的主场中遭遇不测。
“只是……既然邀请函都已经送到了面前，要是不去那可不是我的风格啊。”人偶生动的五官勾勒出一个惊艳的微笑，黑塔大大方方的伸手，向这份邀请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随着意识的刹那恍惚，一处奇异的空间里，由能量形成的巨大门户铭刻着若隐若现的金色铭文。这些符号像是一种奇特的文字，又似乎只是小孩子的涂鸦。
当突然来到这里的黑塔仰头看向这些金色铭文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星神开辟了命途，还是命途造就了星神，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