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消费清单——世界上当然有不贵的恋爱
被告知“正常发挥”的江羿绵拿出了一张纸，还有一支笔。
当着黄杨的面，他在“叫恋人起床”这一栏后面写了“0”，又在第二栏“给恋人带早饭”后面写了一个数字6，然后再往右走一格，写下“豆浆和包子x2”。
黄杨借着高处的优势往下看，发现下面还有好多栏。
像什么“一起去上课”、“接恋人下课”……一条又一条，比黄杨平时记账还详细。
黄杨眉头一跳，“这是什么？”
江羿绵晃晃手里的A4纸，笑得很甜，“这是我昨天拟的约会消费清单。”
约会消费清单，顾名思义，就是今天的约会事项安排和资金消费记录。江羿绵制定计划，精打细算，像他昨天说的那样，打算带黄杨试一试不贵的恋爱。
江羿绵对待这个“临时约会”太认真，显得冲动答应的黄杨不够真诚。
于是黄杨有些发愣。
江羿绵不知道黄杨心里的想法，做好记录之后他就提醒黄杨吃早饭。
“再不吃就冷了。”
“……好。”
黄杨从床上往下爬的时候江羿绵笑眯眯的就站在下面等他。
被人一直盯着很奇怪，让黄杨很想把自己藏起来。当然，主要是因为盯着他的人是江羿绵。
江羿绵可听不到他肚子里的小心思，依旧尽心尽责地站在黄杨身边，黄杨打开衣柜的时候还有温馨提示，“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可能要降温，杨哥你穿厚点儿。”
黄杨拿衣服的动作停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那种不在意的样子。
“提醒天气和出行，这也是你的清单之一吗？”黄杨头也不回地问。
“这个不是，”江羿绵笑得很可爱，“这是我才想起来的。”
“……哦。”
按照江羿绵的“清单”，他们今天要一起去上课。
江羿绵他们班虽然也在这栋楼，但教室楼层却不一样。江羿绵把黄杨送到五楼，又从楼梯走下来，回到三楼自己的班级。
“回”字型的教室分布里，黄杨的班级在五楼的南边，江羿绵他们班在三楼的北边。如果下课的时候他们都站到走廊里，江羿绵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黄杨。
黄杨现在就站在走廊上，看少年为了送他上课绕远的那段路程。
从南边的楼梯口出来，绕着西边的走廊，走完1\/4圈，才是江羿绵要去的教室。
他本可以在三楼就停下脚步，让黄杨自己上来，毕竟从宿舍到教学楼的那段路，他们已经算“一起去上课”了。
不止是今天这件事，自他们成为朋友，江羿绵为了黄杨，已经在太多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精力了。
如果俩人之间有一百步，江羿绵必定会走那九十九步。只剩下最后一步，他会留给黄杨自己选择。
是我贪心，黄杨想，我自私到连江羿绵“最后的价值”也不肯放过，还要让他为我的未来担忧，为我的以后出谋划策。
我甚至想一直霸占他“朋友”的名额，做他漫长人生里的长久驻扎者。
也许也不一定会长久，说不定他很快就会遇到那个“更喜欢”的人，那时候我的存在就被弱化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会遇到那个人呢？黄杨开始去想象江羿绵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其实也不用想象，江羿绵对待“喜欢的人”什么样黄杨最清楚不过。
所以他以后也会每天给那个人说早安晚安，每天绕远路送那个人上课下课，说“要把你养胖”这样的话吗？
他也会因为那个人某次的忽略惴惴不安，又因为那个人的一句好话转悲为喜吗？
一想到江羿绵以后会围着一个特定的人转，为这个人的欢乐而欢乐，为这个人的痛苦而痛苦，黄杨就皱起了眉。
那是多久呢？我不得不离开“江羿绵的朋友”这个身份是多久以后？
明年，下个月，还是明天？
又或者是像寒星说的那样，他又遇到了占着他的喜欢却不肯回应的人，为这个人忙上忙下抛出真心却还是被拒绝呢？
在被我伤害之后他还会被别人伤害吗？
黄杨想了很多，多到他在英语课上注意力不集中，把简单的单词写错了。
quiet变成了quite，“安静”写成了“非常”。
字母上只差了一点点，意思上却差了很多，甚至连词性都变了。
好像人生也是这样，黄杨看着那个被他划掉的单词想，人生也是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大不相同。
我拒绝江羿绵这件事会不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一天江羿绵和黄杨一直黏在一起，他们并不是完全按照清单上的内容去做，如果有相似的，或者相同性质的，就在清单上稍微修改。
他们每做一件事，江羿绵就在那张清单上写上花费的金额，不过大部分是“0元”。
接恋人下课0元，陪恋人打球0元，一起打球0元，陪恋人工作0元，饭后散步0元，一起看海0元，海边散步0元，沙滩上写字0元，拍一张合照0元……
也有花钱的项目：
一起吃午饭26元，玫瑰花3元，矿泉水2元，绿豆汤6元，蚵仔煎8元，卤面16元，骑小电动去上班3元……
这之后全是0元，像什么“送恋人上班”、“接恋人下班”、“和恋人聊聊人生”……
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项目，比如“给恋人一个拥抱：0元”。
拥抱的时间是黄杨从家教楼里下来。
当时江羿绵等在楼下，像评论区教的那样，张开双手，打算给工作了一天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黄杨没有第一时间抱上去。
这很正常，下午那个“玫瑰花”和“牵着手过马路”他都是反应了好久才接受的。
所以江羿绵只是张开手臂，耐心等待黄杨自己抱上来。
“杨哥，恋人之间需要拥抱，所以记得每天给你的恋人一个拥抱。”他提示道。
可黄杨记得他们不是“恋人”。
不是恋人可以拥抱吗？黄杨问自己。
当然可以，人和人都可以拥抱，无论是恋人还是朋友。
拥抱不像牵手和亲吻那样，它虽然亲密，但更多表达安慰和鼓励，不带明显的两性情感。
所以黄杨并没有犹豫很久，他最后还是朝江羿绵张开了手。
江羿绵嘴角挂着大大的笑，把难得主动的人揽进怀里。
像一块玉佩的两个部分，他们一靠近就无比贴合，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刚被江羿绵抱在怀里，黄杨就明白了为什么学校里的那些情侣喜欢抱来抱去。
那是一种心脏被妥帖抚慰的温暖，是一种可以消除疲惫的魔药。抱住江羿绵，远比看着江羿绵更温暖，也更让人上瘾。
人类贪恋温暖，就像鱼贪恋水一样简单。
这一刻，黄杨突然觉得就这样抱到天荒地老也挺好。
因为谁都不想松开，这个拥抱持续了挺久，大概有三分钟。
三分钟后黄杨率先松开手，然后推了推江羿绵的腰。
至于为什么推的是腰？因为江羿绵抱人像抱一根柱子，直接把肩膀和手臂一起抱在怀里，黄杨只能去抱他的腰。
江羿绵感觉到他的抗拒，就松开了手臂。
“这个拥抱，花费0元。”他笑着和黄杨说。
黄杨点点头，拥抱当然不花钱，花的是时间和温柔。
江羿绵把手机拿出来，在电子版“约会消费清单”上记下一笔“0 ”。
这是他中午的时候时候弄的。纸质版太容易破损，而且不易携带，被他收在了宿舍里，下午出门带的都是这个电子版。
“杨哥，你看，这是今天的花费。”他把手机页面展示给黄杨看。
表格函数自动求和，把他新加的“0”也算上去。当然，总数没变，还是70。
江羿绵说：“今天我们两个人一共花了70，一个人就是35，一个月就是1050，一点也不贵。”
每个月一千块，对于江羿绵来说绝对是不贵，对于黄杨还说却是刚刚好。
黄杨每个月的生活费基本也是这么多，但那是有前提的。他不能买与必要生活无关的东西，比如衣服鞋子，比如影音娱乐。
除此之外，黄杨每个月要留500块做307聚会的备用金，付大家AA的费用。而江羿绵买玫瑰花那3块，黄杨会拿来买点生活用品，比如纸巾。
江羿绵拟定的清单并不全面，恋人约会并不会那么简单，看电影，送礼物哪样样不花钱？连打电话网络聊天都还要交电话费网络费呢。
黄杨是精打细算长大的，他怎么会看不到这份清单里的漏洞？
只是他现在不想说出口。
世界上当然有不贵的恋爱。
黄杨某个假期去打工就见过。
那些人每天就只花吃饭的钱，其他时间都黏在一起。他们把自己困在小出租屋的床上，打打游戏，玩玩手机，聊聊天。或者睡觉，两种意义上的睡觉。
江羿绵没有见过这些，他以为的最便宜的恋爱，就是送花的时候只能送一支而不是一束。他甚至会在外面的商店买瓶装矿泉水给恋人喝，而不是每天出门自己带水。
他会这么想当然也无可厚非，江少爷从小过的都是有钱日子，生活品质在那儿放着，不可能真正去复刻贫民的生活。
他不知道，难的不是账目明细的约会项目，是细枝末节里看不见的琐碎花销。
其实就连黄杨也不算完全的贫民。
他生活在城市，小时候有国家的孤儿政策养着，读书之后有义务教育，义务教育结束了又有好心人资助他。就连现在他上大学了，成人了，该靠自己了，也有学校在帮他。
而且他还认识了喜欢他的江羿绵。就算以后毕业了工作了，真正该是一个人努力的时候了，也不会真的一个人扛着，江羿绵怎么可能让他真的一个人自生自灭。
黄杨的人生从被抛弃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靠好心人接力，他们一个接一个，一步一步地关照他，把他拉扯长大了。
纵使命运给了很多考验很多危机，他依旧长大了，还长的很好。
黄杨一直很感谢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但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感谢命运。
土地给予黄杨千千万万点的滋养，所以被他奉为“母亲”。
与之相反的命运本来做尽捉弄的事，是黄杨不肯亲近的“坏人”。
可是现在，命运只需要给黄杨一个江羿绵，罪过就全部抵消。
黄杨看着面前举着手机等待被夸奖的小狗，有些愣神。
这是命运给我的江羿绵。
他是万般困苦后的唯一一抹甜，是来之不易的真心人，我真的要放他走吗？
可是不放他走，难道要自私地改变他光明的人生吗？那多自私啊。
“自私”这个词有时候是坏的，有时候又是好的。“为你好”这种事，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又是坏的。
现在的黄杨还想不明白，以后的黄杨会想明白。
“杨哥？哥？哥哥？”
江羿绵连着喊了几声才把黄杨喊回神。
被打断思考的黄杨眨眨眼，“怎么了？”
“我让你看看我们今天的账单，”江羿绵撅着嘴，“你在想什么呀？都不听我说话。”
“对不起，”黄杨向他道歉，“我有点走神。”
江羿绵再次把手机举起来，“那你再看一遍，看看，是不是花费很低？”
黄杨低头，装着认真地看，然后说：“是的。”
听到他说是，江羿绵就笑了。
“所以谈恋爱其实不贵对不对？”
黄杨又是点头，“嗯。”
江羿绵顶着一张笑脸靠得更近，“那你不害怕谈恋爱了吧？”
黄杨想笑，哪有这容易的。
不过他不忍心打击小狗的信心，于是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是要好好考虑，怎么能害怕谈恋爱呢？恋爱多好啊。”
是啊，恋爱多好啊，可以牵手可以拥抱，还可以得到理所当然的照顾和陪伴。可那只是其中一方的感受，另一方承受的是照顾和陪伴的任务，是负担。
这场“试恋爱”里，黄杨是获利的一方，江羿绵是付出的一方。
江羿绵把恋爱里好的一面展示给黄杨看，自己却要做攻略，提前准备，为黄杨的日程改变自己的日程。
一直付出的人会累的，哪怕是江羿绵，也会累的。
黄杨又开始思想跑路，赵寒星说江羿绵对下一个人还是会这样，一直付出，直到遇到一个愿意给他回报的人。可是那个人多久出现呢？要是江羿绵以后遇到的都是我这样的“坏人”怎么办？
“杨哥啊~”
江羿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黄杨又一次被喊醒。
“嗯？怎么了？”
“你又没有听我说话，”小狗好委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黄杨的眼神落到他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头发，“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伤身体吗？”
“啊那个……”
江羿绵语塞，因为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还没开窍，被一种名为“吃醋”的情绪指使，为了黄杨不加别人的联系方式，自创了“谈恋爱伤身体”这样的大道理。
“那个是我编的啦。”江羿绵小声说。
黄杨有点好奇，“为什么要编这样的话？”
“我当时就是吃醋，不想你加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不想让你和别人谈恋爱嘛。”江羿绵自暴自弃地说。
黄杨眼睛微微睁大，“难道那时候你就……”
“那时候是喜欢你，但我不知道，后面才知道的。”江羿绵咬咬唇，“因为我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