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路并不好走，景致虽漂亮，眼下两人却都无心欣赏。
子凰自小娇生惯养，并没有这样徒步远行的经历，这样摒弃习以为常的灵力，一步步的往上爬，对他来说其实还挺痛苦的。
可黎渊不同，他自来野惯了，上山下海都是常事，此刻见子凰走的辛苦，习惯的去拉他。
好歹算是自己要上来的，子凰自然受不了自己成了拖累。当下也不要他的帮扶，支着禅月往前赶了几步，然而也不过几步。
雪埋过膝盖，原先干冷的雪，在沾染了体温后，连带着衣襟鞋袜都湿了个干脆，寒风呼啸，几乎冻出了冰碴子。
刺骨的冰寒转移了子凰过多的注意力，没有留心雪下盘桓纠结的事物，被绊了个正着，绕是黎渊眼疾手快，但雪路难行，竟不能及时拉住。
子凰跪在地上，插入雪地的触感并不是很好:“这里也常有人来吗?”
黎渊上前拉着他起来，瞧着他顺势扯出的人类臂骨:“并不是，这一处虽是偏僻难寻，但每年总有几日云开雾散，常常会有采药的山夫误入其中，但山中阵法频出，若是不得其法，十有八九是要被困死在这儿的。”
黎渊看了看上来的路程，有些不愿回忆:“先前那一段算是好走的，再往后会因为地势气候出现各样幻觉或阵法。”
子凰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由好奇:“难不成你遇过幻觉?”
黎渊不惯在他面前撒谎，如实的点了点头:“遇过，挺难受的。所以哥哥，如果等会儿遇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儿，细想……”
第二个想字还没出口，子凰就被一阵平地忽起的狂风遮了眉眼。再看就是一片苍茫荒原。
子凰:“阿渊……阿渊?”唤了两声后，没得到反馈，便也安静了下来。心知，这大约就是触到了黎渊所说的，幻境。
然而，不管真情实景还是虚妄幻想，眼下黎渊却是实实在在不见了。这冰天雪地的，若是待久了，便是没有什么怪物，光是坐着就能被活活冻死。
坐以待毙不是子凰的性格，眼下看来，少不得要靠自己这双脚走出去。
白雪茫茫，一眼望去，竟是连半点景物都没有。左手的护腕也没有窥得半丝黎渊的气息，子凰立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安安静静的往前走去。
比之方才，眼下更是连半点参照也无，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转机，然后不过几步，子凰就在转角找到了这一处幻境的制点……黎渊。
和他一起入山的黎渊明明穿了言家的家服，可眼下这人却是一身他平日里穿惯了的红色衣衫。
黎渊站在那儿，频频的回头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原以为会有旁的人出现，却不想黎渊在见了自己后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竟是直直的跑了过来:“言哥哥，你去哪儿了!好久!”
子凰立在那儿，感受到他拽住了自己的手腕，那手掌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明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起了担忧:“阿渊，你冷吗?”
黎渊:“冷啊，又冷又寂寞。言哥哥知道的，我一惯怕冷。说起来，我在这儿等了哥哥好久，一直等一直等，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气呢。”
子凰不解:“生气?我为何要生气?”
黎渊委屈:“哥哥不是以为，是我害了大哥哥吗?”
子凰看着黎渊，明明是十六七的身量，但眉梢眼底间竟有了几分当初离开时的稚气。他扯了黎渊的手腕，那上面并没有鱼形护腕。心里明了:这是黎渊初次上山时，遗留在山上的景象。他口口声声的说在等自己，难不成，当年的他心里一直等着他来?
子凰不愿细想，只是拽了他的手，笑的温和:“抱歉，阿渊让你久等了，我来了。”
黎渊不曾芥蒂，愉快的拽了他往前走:“这里好冷，哥哥跟我走，我知道前面有暖和的地方。好歹缓一缓再走。”
眼前的黎渊显然熟知这山上的每一处地形，七拐八绕后找到一处裂缝，带着子凰钻了进去后，又往前走了半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一处，竟有温泉。
黎渊得意:“言哥哥，这一处我寻了好久，驱驱乏，我们再往下走。”
往下走?他说的竟是往下走?
子凰疑惑，只得试探到:“阿渊，兄长时日无多，只怕我们不能在这儿多留。”
黎渊奇道:“哥哥难道忘了，救命的稻草我早早的让雪狼送了下去。这山路曲折难走，结界频布，但是捆得住人，困不住兽。”
言语间，竟是自己不曾跟着雪狼下山。可之前他明明说了，自己是寻了药材就下了山，不过是受了伤，才随着黎族一起隐蔽起来。
子凰看着他:“你在这儿，等了我多久?”
黎渊低头细细的想了想:“好久了吧。横竖有几个月了。”
子凰:“一直没法子下去吗?”
黎渊摇了摇头，似乎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没有。嘿嘿……从前我阿爹总说我仗着天赋，不肯下功夫苦练，迟早会有吃亏的一天。我总是不服气，现在可就应验了吧，可见老人家的话总还是有些道理的。”
子凰不语，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热气腾腾的温泉。
黎渊不解他的沉默，只当他是饿了，毕竟这上山路上可实在没什么能吃的，好在，他找路不行，找吃的还算在行，只安排了子凰坐下，挽了袖子走到温泉旁，这里可是整座山上唯一算得上有活物的地方了。
果然不多时，一条花蛇就入了他的简易搭建的陷阱了。
许是知道子凰爱洁，黎渊宰杀清洗完毕后才回了这边，将蛇肉架在火堆上细细的烤:“言哥哥放心，这蛇肉烤过后口感跟黄鳝也差不多，只是更香些。这雪山太冷了，寻常动物都不往这边来。”
说完这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既然寻常动物都不往这边来，那言哥哥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说罢，他朝着子凰的方向认真的看了一眼，只是这一回，眼神空洞异常，仿佛眼前空无一物。
他试探着往前伸了伸手，然而手掌穿过子凰，却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