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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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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张雷鸣电闪狐族渡天劫华光宝柱使者问赌约(四)

漆黑的夜晚,突然亮起白光,那圆盘大小的白色光圈如一轮满月,盈盈地挂在空中。可明明柳叶一般细长的弯月老早就上了中天了。两个月亮相映,让夜色诡谲起来。

被砸出深坑的地面,有隐约的紫色光芒冉冉升起,将这死寂的山林染上一层迷离的紫纱。

那紫纱扶摇而上,汇聚在半空中,又尽数消失在白色的圆盘中。圆盘忽然胀大,一时间,松涛峰上的天空风起云涌,紫浪滔滔。仿佛若有风,淅淅沥沥的雨,随之倾泻而下。

躺在山脚下,张睿抬头看山顶的夜色,恍惚觉得这是他的错觉。没有雷鸣电闪,没有乌云密布,细如珠帘的雨幕就那么笼罩了创伤后的松涛峰。

张睿在这雨水中,感受到宁静和温柔,雨水打在脸上、身上,打在身边的被灼烧后的地面上……每一个毛孔都呼吸起来,枯竭的真气也运转起来了。

云梦仔从他耳廓里出来,站在他额头,望着山顶迷惘的说道:“不应该呀,狐族的普通天劫哪有这等威力?而这等威力巨大的天劫,竟然就这样渡过了?”

“听你这语气,好像我们过得十分轻易似的。怎么?你们不需要渡天劫吗?”张睿伸出细长的手指,撩了撩他的鼓鼓的肚皮,开心的笑起来。

“你知道天劫是什么吗?”云梦仔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不等张睿回答,他又说道:“那边想来要发生好事,你怎么不去看看?”

张睿将它从额头上托下来,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用法术将身上收拾了一下,说道:“走,哥带你去看看。”

说着,一把将云梦仔捞在手上,张睿施展起法术,轻轻点几下,就到了山顶。

“孔兄!”

孔生孤零零地躺在漆黑的地上,雨水溅起的泥巴将他身上弄得脏兮兮的,看上去十分狼狈。他头发浸在泥水里,脸都看不清模样了。可张睿感觉到他的安详静谧,仿佛就要一直沉睡下去。

张睿惊恐地跑过去,云梦仔赶紧阻止他:“还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重伤,你这样随意搬动,确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吗?”

孔生身上衣裳破碎,明显能够看到中衣上的凝固的黑色血迹。肯定是受伤了。张睿于是不敢妄动了,可这样任由他躺着也不是办法……

太公此时,已经把可能会落入深渊的族人都救回来安置好,见到张睿守在孔生身旁,才感到十分愧疚——孔生本来就是为他们而受伤,他竟然没有安排人照看他就走了,实在不该。

他走过来蹲下身子,握住孔生的手腕,侧耳倾听他的心脉。孔生这是五脏都受到了损伤,脉息已经微弱了。太公赶忙将内息探入孔生体内,修复他身上的伤害。

孔生身上的伤口,仿佛被什么驱动,皮肤开始有了意识,聚拢起来汇集成一整块完整的肌肤,最后竟然看不出伤口所在。张睿又一次惊叹狐族的疗伤术。

张睿将位置让出来,好让太公更好地施展法术。可太公却将手收回来,朝张睿歉意地摇摇头:“小公子,只怕老朽也是力有不逮了。”

“那可怎么办?”张睿急道。

“这是雷击所伤,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让他的伤口表面愈合了,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却难以拔除天雷的暴虐,只要有这些雷电之力在他体内,他的伤口就难以完全复苏……”太公想起孔生的五脏六腑在被他的内息修复之后,又会即刻被雷电之力撕裂开,竟一时间想不出应对之策了。

“你们族里难道没有人受过这种伤害?想来总是有办法的,您再想想吧。”张睿记得太公曾经说过,它们族渡过了好多次天劫,那么定然有人受伤,孔生的伤口虽然稀奇,但和一半的雷击之伤,原理应当是一样的才对。

“小公子所言不差,我们确实有人曾经在累劫下生还。可这一次天劫比以往都重,孔先生的伤,也不是以往的皮外伤可以比拟的。他如今伤入肺腑,恐怕无法了……只能慢慢将养起来,再慢慢寻找救治的办法了。”

太公沉痛地说道,他原来因为娇娜的事情,对孔生有了不满,在孔生困难的时候将他驱逐,没想到孔生竟然一点不记仇,在狐族危难的时候,还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让我来试一试吧,说不定能够侥幸成功呢。”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从太公身后走了出来。

“娇娜,你确定有把握?”张睿欣喜若狂。

“勉力一试。孔先生救了我阖族,我实在难以表达内心的感激,愿意试着救治他。”娇娜感激地看着地上的孔生,说起他来,也是赞许和钦佩。

“娇娜,你……做不到的。”太公没有试图劝阻,只是淡淡地说,仿佛是一种断言和对事实的陈述。

“怎么回事?”张睿弄不清楚他们的哑谜。

“总要试一试才能说服自己。”娇娜也淡然回应道。

张睿不是第一次看到娇娜施法术,却依旧惊为天人。她将孔生的外衣掀开,用手大致感受了一下五脏六腑的位置,然后将手上的金镯子脱下来,闭上眼睛,缓缓送出一口气,一颗红光氤氲的圆珠子从她的檀口吐了出来,盘旋在她头顶上。

娇娜长大了很多,脸上的稚嫩和娇憨都削减了,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坚毅的双手,一点都没有变化,张睿仿佛想起当日皇甫公子手上时候她来治伤的情形。

为什么同是狐族,却只有娇娜会治伤呢?张睿一直有这个疑问,却没有人为他解答过。担忧孔生伤情,他不敢多想,关注着娇娜的治伤手法。

金镯子贴在孔生身上,似乎罩住了孔生的脏器,娇娜口里念念有词,那镯子的半径竟然还长大了。

“娇娜,量力而为。”太公出声提醒。他心里是想要阻止娇娜的,这毕竟不是之前见到的那种雷击下的轻伤,不是她想治就能治好的。

可是太公也十分清楚,娇娜和松姑一样,都有他喜爱的正气,有恩必报嫉恶如仇。他说服不了娇娜,也说服不了他自己。

天空中的雨珠开始变得细微,渐渐消散了。只有那一轮圆盘还高悬着。

张睿一直垂眸看着娇娜的动作,可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心神牵动,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向那轮圆盘,那轮圆盘如今也有三四个太阳大小,恍惚中张睿仿佛看到有三四个小黑点从里头掉下来了。

那小黑点下落的速度极快,张睿看清了,原来是四个衣着华丽的人。其中一个还有几分眼熟。

张睿没有注意到,原本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尽,连枯黄的草叶都没有的地上,此时却有黄芽从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地下探出头来,一个个小脑袋趴在地上,生机勃勃。

“竟然会有这样大的不同?”太公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他扶着胡须感叹道。

“什么?”皇甫公子跟其他人去巡山了,此时回来,意味着能找到的族人应该都被找到了。他看到娇娜蹲在孔生身侧施法,悬着的心放下了。

“你看,这地上可有什么不一样?”太公指了指地上的小脑袋,笑着问他。

“原来如此,难道这也是因为凡人以身渡劫所致?”一个女声问道。原来却是松姑,她身上却不是以往精美繁华的服饰,只是简单地穿了件袍服,头发梳成男儿的模样,有几分难辨雌雄的美感。

她跟着皇甫公子去安置众人,此时才回来。看到孔生躺在地上,娇娜在他身边尽心尽力救治,她淡笑着走到太公身边,显得对太公所说的事情更有兴趣。

“我也猜不透,只是,我族经历天劫无数,那一次不是雷火烧过之处寸草不生,渐渐成为不毛之地?这一次虽然历经磨难,却竟然还天降甘霖。这是兴旺的征兆呀。”太公看着忙活着治伤的族人,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也有伤亡,比预料却不知好上多少呢。

“这样说倒真像这么一回事呢。”松姑不是第一次经历天劫了,她记忆中的累劫,只有离散和废墟,第一次看到新生的力量。“只是为何人类对我们历劫如此有助益?难道以后每次渡劫,都要找个凡人来相助不成?”

“这缘由,只怕还需要时间来探索了。”

此时,那圆盘中落下的四人,带着华丽的光芒落在孔生身侧,每个人的头上都有华盖闪烁。

其中有两人是文士模样,身上的袍服秀着海棠。另外两个,正是张睿熟悉的金甲。

“我说怎么今日的劫雷难以施展呢,原来是有个文曲星转世在帮你们硬扛着。你们怎么把这个傻小子诓过来的?”一个穿海棠纹袍服的大胡子男子围着孔生转了三圈,才抬头看向众人,朝张睿问道。不过他也不考虑张睿的身份,他又不是狐狸,怎么朝他发问呢。

“文曲星?你在逗我?”张睿奇怪,孔生和他也算是熟识了,相处了好些日子,没见他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呀。

“你小子少见多怪。天上的星君下来历劫很难理解吗?”张睿熟悉的大汉自来熟地拍拍他肩膀,笑着朝大胡子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书生,人不怎么聪明,关键挺仗义的。”

大胡子点点头:“看出来了。”

张睿一脸黑线,当着本人呢,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下凡来了?”

他明明听大汉说过,仙凡有别,为了不扰乱人间秩序,出了少量地仙,其他仙人都是等闲不能下凡的。怎么今日一来就来了四个?

张睿主要是怕他们说孔生的行为犯了忌讳。听他们的意思,孔生若真是那劳什子的文曲星下来历劫,只怕不能轻易参与到其他人的事情中去。

“这不是感受到天地的灵气有异动嘛,于是帝君派我们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这里的生机可不简单,我在南天门外就赶到扑面而来的仙气了。”大胡子笑道。

“不是因为我们狐族的渡劫?”太公有些失望。

“怎么不是。若不是因为你狐族的天劫,文曲星也不会牵连进来,如今他的命运已经改变,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历劫飞升……”另一个海棠纹袍服的青年人冷面说道。

飞升啊,多么遥远的词汇,他只从祖辈们的典籍中看到过飞升的传说,却从年来没有见人真的飞升过。影响孔先生的飞升,那又该是多大的罪过……

“都是我一人做的决定,狐子狐孙们并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要论因果,就请将它降在我一人的头上吧。”太公老泪纵横,躬身向海棠袍服的文士请求道,他几乎站不稳了。

“你算什么?即便你想抵,还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冷面文士毫不留情地叱责他。“莫说这些了,看这狐女救人看得我心焦,难道这是在跳舞吗?怎么重形式多过于实质。那镯子并没有什么用场,不如让开,省得浪费时间。”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既然知道这镯子的用处,就该知道它就是这样使用的,为何还要这样挖苦娇娜。你若是有本事,施展出来就是了,不用一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样子。我们狐族素来知恩图报,孔先生救了我们的族众,我们铭感五内,牢记于心,定当回报于他,若是一代不够,还有后来人,总能够还清因果的。”

松姑拦在娇娜面前,不让这冷面文士干扰她的救治。

“痴心妄想。”冷面文士轻轻一声嗤笑,说不清他嗤笑的是什么。“你若是想要他活命,还是速速将那个狐女叫开。”

“你果真有办法?”松姑闻言,一双美目瞬间望向冷面文士,满是期许神色。冷面文士干脆地别过脸,不说话也不看她。

娇娜心无旁骛,眼睛逡巡在孔生的脏器处,内息在孔生体内调节,纤纤素手沉稳灵巧,找准病灶,用金镯扣住。红色的内丹在金镯扣住的地方往复旋转,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张睿却能够感觉孔生的气息平稳下来,虽然短促却有力了。

“不如让她再试试,我看孔兄有好起来的势头。”张睿喜道。

“我说好不了就是好不了,她再试几次都是在做无用功。”冷面文士对着张睿却和气很多,即便对张睿怀疑他的话有所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么笃定?张睿不放心地用真气检视了孔生体内,明明那些碎裂的内脏渐渐弥合,体内也没有暴虐的雷电之力呀,这不是将好的趋势吗?

张睿不敢自专,毕竟对方可是天庭来的大仙人呢。于是他求助地望向大汉。

“哈哈,你也有这副模样。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胸有成竹呢。”大汉爽朗地大笑起来。

张睿惊奇,他说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我吗?不过他知道那是赞美,便自然地接受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药石之术实在不是我的强项。还望大哥能指点一二。”

“这你可问错人咯,我素来是个粗人,这医理可是个细致活,我是不会的。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杜仲君子了。他是草本精怪修炼成仙的,对怎么治病救人最在行。”

大汉瞧着的可不正好就是那位一直说娇娜的方法不可行的冷面文士,原来他竟然是精怪出身?

“竟如此厉害吗?”松姑细细品味了一番大汉的话,竟然掀起长袍衣摆,直愣愣地跪倒在杜仲君子跟前,腰杆挺得笔直:“阿松有眼不识泰山,以燕雀之心度鸿鹄之意,实在荒谬地很,仙人见笑了。还请仙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的冒犯。”

“你这是做什么?即便要救人,也不该你来。”见杜仲不为所动,松姑果真就要磕头叩拜,张睿赶忙扶住她。

说实话,让张睿跪拜,真是挑战了他的三观,毕竟在过去,他从来就没有叩拜过什么。于他而言,那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可是松姑这样一个弱女子都能毫不犹豫,他难道能够看着松姑这般举动而丝毫不为所动吗?

“争什么,难道刚才言语得罪我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吗?”杜仲轻飘飘地说道,言下之意竟然是两人都要给他行跪拜之礼?

“好了,别和他们来玩笑了。若是星君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大胡子见气氛实在尴尬,不由得出言打破。

“就你是好人呢。”杜仲虽然酸了他一句,却还是听他的劝告。“你们别在这里碍事了,你,让那个狐女停下来。”他指着松姑吩咐道。

松姑得令,一点不耽搁,就上前唤娇娜。娇娜听她说话,手上的动作和探寻的内息都不停止,依旧工作着。

“我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可事发突然,危急万分,由不得我选择……仙人,你果然可以救治孔先生?”

“你多说一句话,就浪费他一分心力,若是再说下去,说不好他就要心力枯竭,魂归太虚了。”杜仲走过去,蹲在孔生边上,细细打量他。

“是我的过错,仙人快请。”娇娜闻言,输出的内息在孔生身上顿了一秒,一股鲜血就从孔生嘴角流了出来。

孔生咳嗽一声,竟然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正巧和将内丹吞下的娇娜视线碰在一起,迷迷糊糊的,他朝她扬起一抹笑意。

娇娜本就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捡起的镯子又掉了回去。不知为何,以往总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的,听他再多的表白也心如止水,可如今他脸色惨白、浑身狼狈地躺在地上,一个微笑却叫她小鹿乱撞,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脸庞。

“别再这里思春了。你痴笑下去,就要做寡妇了。”杜仲只是用尖酸的语言刺痛她,却不会上前将她拂开。

娇娜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蛋,滚烫一片,她赶忙站起身子,把位置让给杜仲,却也不离开,在孔生边上关切地守着他。

杜仲的手从孔生身上划过,隔着一尺来高的距离,张睿却能看见空气如水浪一样,荡起的波纹。难道他就是这样,通过空气的传导,做到不触碰孔生,却能够弄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吗?

杜仲此时仿佛一个绘画大师,孔生就是他的画布,他远远的凝视着,想着该如何规划格局,如何安置景色。他能够感知孔生体内隐藏在皮肉血脉下的暴虐灵力,能够看到孔生被娇娜修复,却又开始破裂渗血的五脏,还有孔生身上那从地底吸收而来的,没有消散开去的白色灵力……

看到这一小团躲起来的白色气体,杜仲锐利的眸子顿了,视线锁住它,勾起一抹冷冰冰的微笑:“就是你了。”

他的真气是浓郁的富有生机的碧绿色,那浓郁的绿色钻入孔生体内,循环一圈之后,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把隐藏的紫色雷电之力都驱赶出来,然后将它们包围在绿色光圈之中,一点都没有放过。

“镯子。”他伸出手,递向娇娜。松姑见娇娜不知走神到什么地方去了,忙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诶,叫你呢。”

“什么?”娇娜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松姑。

“镯子。仙人治病要用到你的镯子。”松姑敲了敲她脑袋,真是一直都长不大呀,这种时候竟然走神了。

“啊,这里,给您。”娇娜娇憨一笑,慌忙将镯子褪下来放在杜仲掌心。

杜仲两只手指捏起这只精巧的金镯子,打量了好半晌,最后啧啧两声,意味不明。

他把镯子扣在孔生的肚皮上,仿佛随意放置的地方,却正好把被绿光包围的雷电之力束在中间。他念了一句娇娜念过的法诀,那镯子果然随着他的声音渐渐向内收紧,他把绿色的灵力一点点抽出来,就只看到被镯子紧紧扣住的紫色肿块。

“刀。”他再次伸手。娇娜早有准备,那柄匕首造就攥在手里,见他伸手,就把匕首递过去。这把匕首还是个熟悉的物件,娇娜给皇甫公子治疗伤口的时候,用的不正是这把匕首嘛?

杜仲借着她的手劲儿,直接把刀从刀鞘里头□□,薄如蝉翼的刀片在日光的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流动着鲜红的颜色。

接下来的举动,就可以预料到了。杜仲如娇娜一般,用匕首将那团肿块沿着手镯割掉,那肿块飞到松姑早就准备好的白瓷盘中,没多会就凝固了。

最艰难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杜仲招招手,对娇娜说:“接下来的事你来做吧,千万记得止血以后把他体内的那团天地之气激发了,否则他若是痴傻了,你们可不要找我。”

“天地之气?”娇娜迟疑,她之前没看到什么天地之气呀。

“哪那么多废话,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杜仲不耐烦了,他指着松姑说:“狐女,别收拾那没用的东西了,快给我找点干净的烈酒来。”

知道他脾气不好的松姑也不问他做什么了,她对家当熟悉得很,一点都不忙乱,就从太公的私房里找到一坛烈酒。

杜仲掀开瓶塞子,浓郁的酒香仿佛被突然唤醒了,张睿隔得不近,却也好像要醉了一般。

“我的月香!”太公被酒香一冲,就知道只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美酒,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单拿出一点兑酒,就足够迷倒一桌子人呐。松姑怎么这么实心眼儿,仙人分明是要洗手,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酒……

果然,杜仲又吩咐松姑拿了瓷盆过来,将这月香刷刷倒入瓷盆,一下就去了半坛子。

这酒香浓郁,乘着微风散便了松涛峰。年纪大有修为的还好,能够站得住,没什么修为定力的小狐狸就惨了,一个个练起了迷踪步和形意拳,醉醺醺的东倒西歪起来。

太公和皇甫公子再没有精力心疼美酒了,那群没了心智和意识的小狐狸,还得有人来防备着,别让它们不小心掉入了深渊……

杜仲果然只是洗手,他把白皙修长的手沉浸到酒液中,从指尖到手腕,反复搓洗,直到白嫩的手掌变得通红,才让松姑换了清水来,如此又过了三四遍,自己掏出帕子将水珠擦干,抹上药膏。

这护肤手段细致得,比起现代的男星们不遑多让呀。

“松溪,看起来他们那边没什么大事了,你现在可有时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两句?”大汉走过来,拉了拉张睿的衣袖问道。

娇娜那边已经将孔生的创口止血了,正在如杜仲嘱咐的那般,用内息带动孔生体内的气息循环运作。

“自然可以。诶,大哥,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您见多识广,请您为我解答一下。”张睿一眼扫过白瓷盘里的紫色晶体,凝固以后,竟然慢慢透明了。

“哦,你是想问那个呀。”大汉顺着张睿的视线,就看到那颗冰雪般剔透的珠子。“这倒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怎么说?”

“你看,它切下来的时候是紫色的,如今变成了白色,是因为它外表裹上了一层压制它的东西。我看娇娜姑娘那金镯和匕首,只怕有些来历。”大汉说起法器宝物,难免眼神放光。

“那若是它再变成白色,又是什么说法呢?”张睿想起了他那只最爱捧着一块心形血色石的小狐狸。

“若是那样嘛,那就是这肿块消散的时候到了。”大汉笑着说道:“那样不是正好,省得让这股子力量发散出去,伤及无辜。”

“是呀。”张睿嗫嚅着,难道皇甫公子的那颗小心脏就要消散了吗?张睿自然之道那不论对皇甫公子还是对月奴,都是好事一桩,可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还是笼罩了住他的心神。

“走着走着,眼见着天色大亮,他们就要回去复命了。咱们抓紧时间。”大汉推搡着张睿找了个离众人远一点的地方,另一个金甲大汉也跟着走过来。

看这架势,张睿哪里还不明白。罢了,该来的躲不过,就这么直面惨淡的人生吧!

“如今一年之期早就过去了,只是我们没有下凡的机会,一直没有来寻你。没想到今日正巧赶上了。这期间我也没有再关注她们的情况,她们过得怎么样,你跟我细细说一遍。”大汉拉着张睿问道。

“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我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张睿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羞赧。“我们的赌约,我是输了……”

大汉带笑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一张国字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睿:“输了?难道……你把来龙去脉给我细细说清楚了。”

就知道会这样,张睿的心一直以来就没有安稳过。不过这一刻来了,他竟然觉得莫名能轻松起来。

“其他人都过得不错,因为桃花和芍药都是有生意头脑的,把几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姐妹们因此有了优渥的生活环境——比我做的好多了。”

说起这些,张睿真的要汗颜,他把这些女孩子带出来,真的就只是偶尔去看看她们,并没有手把手教她们,可她们一个个聪明伶俐,很快就适应起来。等张睿回头想起来要帮帮她们的时候,却发现人家早就比他预想的更好了。

“这样倒也不错。若是如你所说,她们这样应当如意才是,你怎么一副丧气脸?”另一个使者奇怪地问道。

终于还是说到了这个问题。

“是芍药吧。”大汉语气低沉地吐出一个名字。

“怎么会呢?芍药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她平常的说话做事,和我接触的真实的人类也没有什么差异了,怎么会玩不转人类的套路?况且,他不是说了,芍药还学会经商了呢。凡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连鬼都能驱使,怎么会过得不好呢?”使者不太相信,他似乎认为芍药一定能很好的适应人类生活。

大汉本来还算笃定,他这番话一说,大汉就有些动摇了。于是他转头求证地望着张睿。

“是她。”张睿艰难地说出两个字。

“不应该呀。”使者苦思冥想,还是想不明白。

“别卖关子了,把她的事说一遍。”大汉沉着脸,仿佛是在和谁生气一样。

“芍药和朱举人闹矛盾有好一阵子了,如今她离开了朱府,同桃花她们一起住在京城里。她同我说,是因为朱家二老和她相处不好,不愿意再和朱举人继续生活了。我看她在外头置了宅子,生活还算富足,只是受了情伤,难免不如意。”张睿不想说太多前程往事,于是用最简单的话语将芍药的遭遇描述了一番,并不多作评价。

“早就跟她们说了,感情的事情最是伤人。古往今来,流传的爱情故事有几个圆满的?”使者问道:“那她如今是什么打算?若是过得不开心,就跟我们回去吧。”

“这个,还是需要您同她再说说。她如今存了气,竟然和朱举人继续做邻居,我先前离京的时候,听说两人还是那样,没什么进展。芍药的性格你们也很了解,她精明果断,出了坠入爱河的时候有一点犯浑,其他时候心里主意大着呢,我是劝不动她了。”

张睿难道愿意她继续和朱举人纠缠不清?可他在京城住了那么久,该说的该劝的,都绞尽脑汁地说了,可惜芍药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张睿也是无可奈何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出来的。”大汉怒极,口不择言。张睿讪讪一笑,他如今也觉得不该大包大揽,夸下海口,以后万事还需要量力而行才是。

“当时你既然不阻止,如今又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去京城一趟,问问她的心意。”使者看了看天上有了些缩小架势的圆盘,眉头紧锁。

“也只能这样了。”大汉点点头,朝杜仲和大胡子说道:“我二人还有一事未完成,文曲星就拜托你们了。我们定当在午时前赶回来。”

“就是那些小姑娘的事情?去吧去吧,如今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了,只要文曲星醒来了不说胡话,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一大半了。”大胡子笑说,摆摆手让二人自去。

张睿听说孔生醒来还可能说胡话,心里焦急起来,恨不得亲自上去求了杜仲,再好好给孔生看看。

“别墨迹了,咱们走着。”使者将张睿轻轻一提,就拉着他上了一朵粉红莲花。大汉另有自己的木鱼在脚下踩着,三人腾云驾雾一路北上。

突然被拉上的张睿有苦难言,毕竟花妖们的事情他也有责任,芍药的事情一时没有妥善解决,他就一时不得安心,于是也按捺下对孔生的担忧,站在云间俯瞰大地。

当初他们上京,水陆交替颠簸了一个多月,如今真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奇幻之感,眨眼之间就到了京城城郭——原来神仙手段也有高低,我如今不过是井底之蛙,张睿感叹。

若是走路,这城郭进城少说要两三个时辰。不过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出现吧?那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大汉却不疾不徐地点了点树下蚯蚓,于是三个高头大马就整齐地出现了,马蹄马鞍俱备好了。

“走着,别耽误时间。”他二人翻身上去了,张睿只能颤颤巍巍地蹬上去,他倒不怕骑马,只是这是蚯蚓诶,有软骨症的蚯蚓,不会突然软倒在地上吧?

张睿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这毕竟是仙人法术加持的蚯蚓,不仅没有突然软倒的危险,反而雄赳赳气昂昂飞快的甩着马蹄,比张睿之前骑的大马不知矫健多少。

早上的行人不多,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芍药姐妹所住的屋子。张睿敲门,开门的竟然是牡丹。

“家里的小厮呢?”张睿皱眉,京城不比地方,跋扈的子弟多的是,牡丹越张越漂亮,若是被他们纠缠,还真是一桩不那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朱姐夫家里出了事,芍药为了帮他请托,花了大把的银子,于是就把家里的小厮和丫环们辞退了。”见张睿盯着她,她还乖巧地补了一句:“叔叔放心,我们都记着你说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动用法术。”

“什么时候有法术的反倒还要惧怕没法术的人了?”使者不满地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牡丹她们几个,虽然有法术傍身,却也不是什么顶尖高手。若是处处滥用法术,难免会招来一些高手的觊觎……”张睿也知道这种想法太过于小心谨慎,可是对一群身份特殊的女子来说,小心使得万年船难道不对吗?

“总归是要记得,你们不是没有靠山的人。”大汉听完张睿的话,还是有几分赞同的。“你说芍药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给朱姐夫送饭去了,出去好一会了,应该很快回来了。你们进来等她吧。”牡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芍药的行程。

张睿几个走进去,高头大马瞬间变做蚯蚓,慢悠悠的在异乡的土壤里躺倒。

果然,牡丹上了一壶茶的功夫,芍药就从外面进来了。感觉到家里有人,她倒没有多想,问道:“今日里大家没有去铺子里吗……”

没想到进来一看,竟然是两个老熟人。芍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没有说完的话题再也说不下去了。

即便张睿和朱举人跟她说了很多次,金甲使者已经同意她们离开画壁了,可是没有亲耳听到他们的说法,她都无法确切的相信那话的真实性。毕竟,金价使者给她的阴影太深了,她总是忘不了另一个姓张的书生。

“朱举人如今怎么样了?你可是因为他落难了,就要和他做一对苦命鸳鸯?”使者见她紧张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不由得开了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芍药却没有笑,脸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的神情十分古怪。

“我离开的时候,朱兄不是还风头正好,怎么短短几日就遭难了?可清楚是因为什么事情?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忙吗?”毕竟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张睿做不到袖手旁观。

“不用了。”芍药笑着说道。

“我是认真的,你知道,因为孔兄我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若是能用得上……”

“真的不用了。我发现,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就很好。”芍药说起平凡的夫妻的时候,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大汉和使者才不管张睿如何惊奇和震惊,见芍药确实心里有谱就问她:“

我也不知道你这生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人的心思太复杂,尤其是女人。我只问你,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能跟我们回画壁里,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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