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年震撼地看着卓韵，她又是欣赏，又是钦佩，又由衷为她欢喜，她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了她全身的脉络，她心中一直都困顿不前的东西仿佛被击穿了一般。
谁说女子真的就要活在世人眼中，没有一丝出路了？
卓韵不就是跌入万丈深渊，又凭着自己爬起来的吗？
“真好。”唐延年率先道，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花，但却没让它滴落下来。
卓韵朝着唐延年扬唇一笑，落落大方。
她又看向了灵华公主，情绪稳定，语气平和：“不知，这样的我，可配与殿下讨教？”
“你能救了灾民，自然是你的本事。可你也别得意，不就是运气好点嘛！”灵华公主仍旧有些不满，但身子却很是乖觉的落座了。
卓韵也跟着落座，她拿出了一张地图，悬挂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开始讲，就被打断了。
“你这是做什么？”灵华公主问她。
卓韵平静笑着：“这是黄河一带的图，今日，我要为诸位娘子讲这一带的风土人情，还有灾情。”
灵华公主皱了皱眉：“我们是女子，不需要懂这些，看来今日娘娘确实是找错人了。”
段锦也跟着附和：“就是，咱们闺阁女子，如何能出得去，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心野了，日后如何能谨守规训，持家有道？”
“你不学，我想学。”五娘子傲娇道，她略带憧憬看着卓韵，“卓韵姐姐，你快讲，我爱听。”
她看着卓韵这样优秀，心中并无吃味，只有欣赏。同时又夹杂着一丝感伤，司玉连卓韵这样的小娘子都不喜欢，又如何会喜欢她这样从未被风霜磨砺过的小娘子呢？
和卓韵比，她可真的算是没见过世面，因此，她也格外向往。
灵华公主给了段锦一个眼色，段锦连忙发难道：“五娘子不必急着附和，公主殿下这样说了，肯定有殿下的道理。圣上都曾明令过，后宫不得干政，意指女子不可沾染政事。可卓娘子却要教我们这些，是不是大逆不道了？”
唐延年听段锦这么说，不由得替卓韵捏了一把冷汗，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若是应对得当还好说，若是答不上来，传到圣上耳中，怕是会引起圣上忌惮，皇后都有可能会受牵连。
卓韵却依旧泰然自若，她含笑看着灵华公主：“既然殿下的侍读问了，那我就为殿下解释一二。首先，殿下身为公主，受苍生供奉，就应该心忧苍生，知民间疾苦，方才配得上黎明百姓对您的爱戴。如今，太子殿下仍在灾区治水，督建河堤，公主身在深宫，也该知道父兄守基业之艰难，以此勉励自己，不可骄奢淫逸，有不正之风。”
卓韵一通话说完，继续道：“至于其他的娘子们，虽没有灵华殿下尊贵，可也是家世显赫的小娘子，将来觅得的夫君也是能报效朝廷的忠义之辈，夫婿守江山，妻室绝后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不错。”唐延年激动的出言赞同。
三娘子和四娘子也都有些动容，可碍于灵华公主，都不敢吱声。
卓韵到底是出言委婉了，女子又为何不能成为她呢？为何就不可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呢？
“妖言惑众。”灵华公主讥讽道。
她轻哼一声，脸别了过去，不再说话。
卓韵却拿着戒尺，走向了灵华公主。
段锦立刻道：“大胆，你敢冒犯公主殿下？”
卓韵依旧从容不迫：“不是冒犯，是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是做错了。”
灵华公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你知道就好。”
她的眼睛瞟了一眼卓韵手中的戒尺，漫不经心道：“你毕竟是皇后娘娘找来的，也不必让本公主训诫了，你回头，自己去找娘娘认错吧！”
卓韵的神色巍然不动，她看着灵华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错了，不过，不是错在冒犯灵华公主，而是错在皇后娘娘要我以女夫子的名义训导诸位娘子，我却想和诸位讨教，以至于灵华公主心中毫无尊师重道，屡次影响其他娘子受教，我拿戒尺来，是为惩戒公主。”
“我是公主，你敢打我？”灵华公主难以置信看着卓韵。
卓韵道：“本来是不敢的，但公主自视甚高，对民生疾苦毫无同理之心，难成万民表率。卓韵既然担了规训的责任，冒死也要惩戒公主，还望公主明白，您身为皇室，身份贵重，责任更重。”
她说完，不由分说直接拿起灵华公主的手，直接连打了三板子。
秋烟等人想拦，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灵华公主的眼中噙着泪，带着恨意看着卓韵。
卓韵道：“公主若有不服气之处，尽管告知圣上与皇后娘娘。”
她又话锋一转，悠声道：“可若公主再干扰其他娘子听训，纵然您身为公主，卓韵也要将您请出学堂。”
她的神色严肃，眸光沉静，灵华公主瞧着，也觉得她不好惹，有了几分忌惮。
何况，卓韵说的，字字在理。
如今，她好不容易被皇帝解了禁足，若被卓韵借机去告状，或者再来不得皇后宫中受训，不仅是先前的苦白吃了，后面也没什么好下场。
灵华公主咬牙切齿，生生噎下了恨意，她低眸道：“灵华听训。”
卓韵又看向了段锦：“至于段娘子……”
段锦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她迟疑的伸出了手，递向了卓韵。
灵华公主皱眉，她眼中的泪未干，已经湿漉漉的，她轻哼了一声：“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卓夫子已经惩罚了本公主，还要盯着本公主的侍读不放吗？”
卓韵神色并无波澜，只是静静看着段锦：“段娘子，我唯有一句话赠你。”
段锦错愕抬眸，疑惑看着卓韵。
卓韵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段锦羞愧低下头，避开了卓韵的视线，正当她不知如何应对，卓韵已经回到了自己案桌前。
她给小娘子们讲的东西十分细致，有黄河沿岸的自然环境，百姓耕作习惯还有农作物类型，又细致讲了如今治水的情形，太子朱光向圣上提议，让国子监的学子充当监工，让无利益纠葛的学子头顶圣旨，遏制贪污腐败，以此修建河堤和水坝。再又用分流的方式，开挖河道，疏解黄河大水。
这是唐延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她的胸腔都跳得快了起来。
就连灵华公主都听得很是认真，她内心也有了一个念头，柔贵妃坚持的东西，未必就是对的。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按捺下了。她是柔贵妃的女儿，是三皇子的姐姐，她一定要扞卫她们要走的路。
唯有四娘子在昏昏欲睡，若是诗词歌赋，她能有表现的机会，还能压过众娘子，可卓韵讲的这些，她实在是一窍不通。
卓韵走到了四娘子身边，她想拍醒她，手却又缩了回去，换成了一声叹息。
一旁的三娘子赶紧拍醒了四娘子，四娘子这才惊慌站了起来。
她看到了卓韵是如何处罚灵华公主的，因此，她也很是心慌，她暗自瞪了三娘子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三娘子不曾提醒她。
“四娘子可是对我讲的有所不满？”卓韵问道。
四娘子低下头：“不敢。”
卓韵看着她，却是耐人寻味一笑：“四娘子倒是有意思了，对我很是唯唯诺诺，可一遇到一点不顺心的是谁，便是要怪姊妹，这是什么道理？”
五娘子听到卓韵训斥四娘子，她偷着乐了一番，赶紧补话道：“令萱一贯如此。”
卓韵冷眼看向了五娘子：“我训斥你的姊妹，你很欢喜？”
五娘子被她盯得不敢说话，讪讪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