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换了身衣服的辛欢从楼上下来。
她坐进车子后排，对里面的男人灿笑。
“老板，你今天不忙吗？”
“还好。”
江嗣神情淡淡，待辛欢坐好，示意司机开车。
辛欢想到她不久前才在微博上看到的消息，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你卖了江氏的股份？”
“对。”
江嗣直接承认了，偏过脸看辛欢，等她接下来的话。
辛欢表情疑惑，“大家都说你疯了，竟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但我知道你绝对没疯，所以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来对抗老爷子呢？”
就算江嗣辞去江氏总裁一职，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江家未来一定会交到他手上。
江嗣是江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最令他引以为豪的后辈，无论二人闹成什么样子，他们终究是嫡亲爷孙，血缘与利益会永远绑定在一起。
而江嗣如今的行为对江氏造成了实打实的损害，不仅会引起董事众怒，如果他以后回去，那么他今天捅出的刀，将全部扎回他自己身上。
辛欢能想到的，江嗣自然也能想到，一派云淡风轻。
“伤就伤吧，我不在乎。”
他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场风波里，辛欢到底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声音微顿，江嗣语气里多了许多认真。
“抱歉，明明是我和爷爷的斗争，却要你承担‘祸水’名头。”
“明明是我的荣幸才对，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心尖尖了，以后谁都不敢再轻视我，多谢老板照拂。”
辛欢开着玩笑，与先前相比，她和江嗣的关系已经算得上非常熟稔。
江嗣看出辛欢不自觉的亲近，眸色暗了暗，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垂眸俯视自己放在腿上的长指。
“寺舟发生车祸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如今昏迷不醒，我理所应当替他保护好你。”
辛欢安慰他，“那场车祸就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不必把错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如果寺舟知道会让你内疚这么多年，我相信他宁愿从来没有去过A市。”
“不会，你在那里，他就算刀山火海也会闯。”
江嗣平静讲述事实。
在程寺舟追求辛欢的半年间，他在电话里听到程寺舟提起最多的就是辛欢如何如何。
‘辛欢虽然让我滚，可她骂人的声音好好听啊，真想让她多骂我两句’
‘我今天偷偷跟在后面送辛欢回家，差点被她当成流氓用砖头砸了哈哈哈’
‘帮辛欢赶走了一伙流氓，她终于对我有笑脸了，还答应请我吃饭’
‘真想把她娶回家啊……’
他旁观者的角度，亲眼见证自己的好兄弟越陷越深。
辛欢听到江嗣的话，嗯了声，瞳光闪烁。
怎么突然提起程寺舟，难不成他发现自己对他有不一般的心思了？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恢复从前的寂静，却裹挟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江嗣来接辛欢是在下午四点，那时天空还很明亮，然而太阳都快落山了，车子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辛欢看着天边烂漫的夕阳，心里一言难尽。
三个小时，还真就只是随便转转啊。
最近油价挺贵的，他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吧？
重点是她屁股和腰坐得好酸，幸好来之前没喝水……
就在辛欢忍不住想问江嗣是不是闲得蛋疼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去雁合。”
“是。”
司机应声，之后车速明显变快。
不用再坐车，辛欢的开心溢于言表。
“老板，咱们是要去吃饭吗？”
“嗯。”
江嗣颔首，原本虚握成拳的手指收紧。
他花了三个小时，才做出这个决定。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在一家高档私人会所外。
辛欢迫不及待推门，刚抬起腿想出去，就狠狠吸了口凉气，身体僵在原地。
江嗣看向她，“怎么了？”
辛欢扁扁嘴，眼睛里带着极其明显的幽怨，“腿麻。”
听辛欢说腿麻，江嗣目光无意识下移。
穿着细高跟的小腿纤白如玉，扣在脚踝处的皮扣莫名像某种刑具，淡绿色裙摆垂在膝盖下方，引人想要探寻……
辛欢哼哼，“老板，我这是工伤吗？”
江嗣狼狈收回视线，他当然知道害辛欢腿麻的罪魁祸首是自己，道歉真诚而慷慨。
“处理完事情，我带你去买金子。”
“老板真好~”
辛欢眼睛里的幽怨一下子就消了，弯着眼睛笑眯眯，心安理得接受对方的赔偿。
江嗣不敢再看辛欢，嗯了一声之后起身下车，但也没有走远，插着裤袋站在车尾处，等她腿上麻意散尽。
服务员认出江嗣，恭恭敬敬引导两人往楼上走。
包厢门推开，辛欢看见坐在里面左眼包着纱布的男人，眉头竖起一道褶皱。
金胜已经等待好几个小时，心急如焚到极点。
他看见两人身影，立马站起来，谄媚笑着迎接。
“江总，辛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快坐快坐。”
江嗣避开金胜伸向他的手，带着辛欢往主位那边走。
“你不是饿了吗，先点吃的吧。”
“原本是有点饿，不过看到他这张丑脸，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辛欢毫不掩饰对金胜的厌恶，拿起菜单，兴致缺缺翻了几页。
江嗣瞥向金胜。
金胜接收到江嗣冰冷的目光，身体抖了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扇自己的脸。
“辛小姐，我瞎了狗眼，千不该万不会对您生出那种龌龊心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吧。
”能不能保全金家全看今天，金胜哪敢偷奸耍滑，每一下都打得又重又狠，包厢里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
辛欢无动于衷，只低头看菜单。
很快，金胜的脸就肿成了猪头。
他跪着往前爬了两步，痛哭流涕哀求。
“辛小姐，究竟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无论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我就算拼命也会做到。”
辛欢不耐烦的啧了声，“可真吵。”
金胜当即不敢再吭声，跪在地上抖得像只鹌鹑。
辛欢把菜单往江嗣那边推了推，身体靠向他。
“你想吃什么？”
“他家的芙蓉鸡片还不错，你可以尝尝。”
江嗣认真选菜，好似金胜根本不存在一般。
服务员看辛欢点头，赶紧点击手上的平板屏幕，将江嗣说的记录下来。
不多会儿，菜便上齐了，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勾得人食指大动。
辛欢与江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笑，衬得顶着一颗猪头的金胜越发凄惨可怜了。
金胜足足跪了半个多小时，辛欢才放下筷子，用手帕慢条斯理擦拭嘴角，也不看他，只阴阳怪气讽刺。
“金总怎么就成了个怂包，您当初叫嚣看江嗣会不会替我出头的勃发英姿，我可还记忆犹新呢。”
金胜闻言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完全说不出狡辩的话，嘴里一遍遍讲着对不起，把脑门在地板上嗑得砰砰响，对自己当初的想法后悔不迭。
“原来金总是想看我会如何替欢欢出头。”
江嗣眉梢微挑，放下正在擦手的帕子，起身，缓步走向金胜。
金胜看到那双油光黑亮的皮鞋停在自己身前，声音都在打哆嗦。
“我当时喝了酒，脑子不清楚，才会狗胆包天口出狂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回就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会有下次……”
“醉酒，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江嗣无波无澜的语气一如平常，他俯视金胜，目光落在男人的双手上面。
“你哪只手碰她了。”
金胜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下意识往辛欢那边看了眼，知道绝无可能撒谎，颤颤巍巍举起右手。
“辛小姐捅我眼睛时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我发誓，真的只有一下，她立刻就跑开了！”
金胜话刚落，就被江嗣攥着衣领拖到餐桌旁，手压在桌面上。
下一秒，江嗣拿起餐刀，当着辛欢的面扎穿他手掌。
“啊——”
金胜刚爆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硬生生忍了下去，痛到额头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尽管辛欢早就知道江嗣今天是要为自己出气，还是被他的狠厉吓了一跳。
作为被庇护的一方，辛欢看到的永远是江嗣和善的一面，哪里有机会见识到他对付敌人的手段，更别说还是用这般凶残的方式。
江嗣拔出刀子，任由金胜死狗一般瘫在地上，把那柄粘着血的餐刀放在辛欢身前。
“如果你想，可以要了他另外一只眼睛，甚至他的性命。”
辛欢看着刀子，片刻后，她抽了张纸巾擦拭江嗣手背上溅到的血，声音温温柔柔。
“除了我以外，金胜还祸害了不少人，我希望所有受害者都可以得到道歉和赔偿，以及他应得的报应。”
江嗣感受到掌心里柔软指腹的温度，眉心下压。
辛欢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抽出手，江嗣不动声色后退，与辛欢拉开距离。
“好，就按你说的办。”
江嗣打电话通知等候在会所外面的手下进来处理已经痛昏过去的金胜，之后按照先前说的带辛欢去商场买金饰。
路途正寂静时，辛欢冷不丁开口。
“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吧。”
江嗣有那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整治金胜，却选择在她面前亲自动手。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我本就不是预想你中的好人。”
江嗣平静看着前路，语气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却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让我对你心生惧意，从而主动远离。”
辛欢道出江嗣目的，眉眼蒙上浓浓的苦涩。
其实她除了每天给江嗣发几条消息之外什么都没有做，想着先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江嗣习惯生活中有自己的存在。
但没想到他警觉性这么高，还当机立断制定并施行措施让她死心。
过了今天，他怕是以后都会躲着她。
江嗣没有否认辛欢的话。
因为他确实是那么想的。
车里安静到极点，气氛也压抑到极点。
就在这时，江嗣听到身侧传来水滴砸在皮料上的声音。
他转过眸子，正看到两颗反射着光芒的泪珠从空中滑落，瞬间慌神。
“你、哭了？”
辛欢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江嗣根本无法维持生意场上与人谈判的运筹帷幄，他实在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掐着指腹干巴巴道：
“哭什么，就算……我也不会不管你的，我答应过给你当靠山，绝不出尔反尔。”
“我宁愿你不要管我。”
辛欢看向江嗣，从眼眶滚滚而下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没错，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每次看到你都克制不住心动。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兄弟情谊才对我那么好，所以我从来没奢望可以过得你的回应，可是你现在连我默默喜欢你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喜欢我？”
江嗣听见辛欢的话，错愕到维持不住表情。
他从未想过辛欢会喜欢自己，之所以带她前来雁合，只是为了不让他心里那颗已经生出萌芽的错误种子再有机会成长。
那日去医院路上的场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接受“开心爸爸”这个身份，时不时生出想要触碰她的冲动，愿意忙工作的同时与她聊天……
直到方才与辛欢在最无聊的环境里待了三个小时都不觉得厌烦，江嗣就深深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如果辛欢害怕他，就会不自觉远离，那么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及时将一切拉回正轨。
没想到被辛欢误会了。
辛欢怎么会喜欢他呢……她是寺舟的女朋友啊。
如今，江嗣也只好将错就错，从储物格里抽出来几张卫生纸递给辛欢。
“抱歉。”
辛欢没有接纸，把头转向另外一边，侧着的脸能依稀看到她红红的眼尾。
等红绿灯时，司机小心翼翼询问，“总裁，还去商场吗？”
“去。”
江嗣言简意赅，把纸塞进辛欢手里。
他答应了给辛欢买金子，得到喜欢的首饰，她心情总该会好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