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直到现在为止，一共有二十三户人家愿意签卖身契，一共一百四十五人。
其中青壮男子四十有六，妇女老幼九十有九。”
陈三今夜一直没有睡觉，他将自己收上来的身契交给陈家的家主过目。
只是有些话他始终不吐不快，便道：“郎主，这里面青壮男子似乎有些少……”
“若非这些老幼，怕是连这三十六名青壮都签不下来。”
陈景坐在车内看着这些人家的身契，看着上面这些人家来自哪里，原先是做什么的，弯了弯唇角：“乱世之中，没有牵挂之人可不是一碗羹一块栖身之所就可以留下来的……”
···
“杨嫂子，你们真的决定好了？”
睡眼朦胧中，梅浅听着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她睁开眼睛望着鱼肚白的天空才惊觉已经天亮了。
慢慢地坐起身来，梅浅发现随着天色渐渐亮起，周围的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起来了。
她望着先前就和自己娘亲交好的杨铁匠妻子张氏此刻眼眶有些微红，眼底满是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的憔悴模样。
她正和梅浅的娘亲蒋氏低声说着话。
“不然怎么办呢？昨晚宝蛋和宝丫都起了热，咱们家得进城看大夫、买药，可、可是咱们家哪里有资格入城啊？”
张氏一脸悲泣，回头望着那高大的城池忍不住喃喃着：“总不能，看着孩子死吧？”
那她和她男人这一路跋山涉水过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蒋氏听着沉默不语，她没有说什么以后世代为奴的话却劝解对方。
望着张氏憔悴发白的面孔，蒋氏和还特地和她告别的张氏说着一路顺风，进城买了药好好照顾孩子的话语。
“嫂子，等进了城就好了。”
“你们啊~”
张氏看着蒋氏的肚子，也是叹了口气。
她的眼底困惑和不解，蒋氏都看在眼里，只见张氏又偷瞄了眼老梅家其他人，见没人看向自己这边，她这才咬了咬牙，实在没忍住问道：
“你们家……当真不进城？”
“……嫂子，一路顺风。”
蒋氏摇摇头，表达了他们一家的态度，张氏见状也不再多言。
只是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和自己的丈夫提起这事，觉得梅家此举实在不明智。
“人各有志，那燕秀才一家不一样也没同意？”
收拾行囊，杨铁匠又伸手摸了摸两个还在发烧的孩子额头，比起昨天夜里好了一些，可是现在还是烧的满脸通红。
杨铁匠的心思已经不在旁人身上了，倒是张氏还忍不住嘟囔一句：“那人家是秀才公，怎么可能愿意卖身为奴啊？”
不知道杨铁匠一家回去之后说了些什么，梅浅这边起来收拾一番之后就发现自家周围少了不少人。
“这么多都跟着陈家走啊？”
梅浅看着周围空出的地方，以及不远处陈家的车队已经不见，心中不由得惊叹这可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上不少。
可见陈家这种温水煮青蛙的计策真就让不少人家就这么跟着走了。
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和别处的车队朝着明城这里赶来。
“昨晚你说的还真就是，我这一早上看着他们离开，一问全都是要跟着陈家走的。
你昨晚还说什么陈家早就盯上我们这些人了，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为了大发善心才和我们说这么个进城的办法吧？”
梅浅昨晚说完陈家早就盯上了他们这些人，又说今早肯定有不少人都跟陈家走，家里人还有些惊讶和怀疑。
结果今早这一下周围空了这么多，一打听全是和陈家走了的，梅二虎这才惊觉梅浅昨晚说的居然都成真了。
“可、可他家要是真的想收一批家奴只要在外随便喊一喊，多少难民愿意啊？”
别看老梅家自己不可以，但是他们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因为到了现如今他们家其实吃得苦都不算太多。
像外面那些人家，这时候你别说卖身为奴了，你只要给他一口饱饭吃，这时候让人杀人放火都有人干的！
“外面那些人？哪有知根知底、软肋一堆的人收了放心的？”
梅浅低着头看着地上被她踩进了泥里的杂草，也没管梅二虎听没听懂，继续道：
“外面那些吃了大苦，急需要庇护、饿狠了的，为了吃的、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谁知道招来之后是好事还是坏事？万一招来一群人像韩老二那种的，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梅浅想起早上杨铁匠妻子和娘亲说的那些话，人家是真的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才是最好拿捏的。
况且，前期被陈家庇护的这些人家里，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一个个可都并非吃闲饭的人。
陈家连一开始挑选自己能够庇佑的普通人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这么一想，梅浅都有些佩服陈家家主，这么乱的时候她还能想这些_(：3」∠)_
“在陈家这队伍里呆久了，大家已经很是习惯了眼前这一切，乍一说分道扬镳，陈家不再管你了，你心不慌么？爹，昨晚陈三管事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没有心动么？”
对上梅浅黑白分明的眸子，梅二虎有些心虚。
陈三管事昨天说的什么继续走，真的成为陈家的人，甚至每天连粮食都有人管，他们还不用担惊受怕，走一步看两步。
梅二虎确实心动过。
不过仅限于心动，她娘说的对，能够光明正大站着活着，为什么要卑躬屈膝将自己的命交给旁人呢？
只是梅二虎对于陈家就这样离开了，心底还是惆怅不已就是了。
“在说什么呢？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梅老太忙着一扭头，就见那父女俩站着不动，冲喊了一嗓子梅浅和梅二虎听着齐齐应了一声，便上去帮梅老太将所有东西打包好。
在这里光是叹气可不行，他们一大家子也要开始自己的下一次行程。
不过，事情总归没有这么的顺利。
“奶，小心！”
就在一家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梅浅一把拉过站在最前面的梅老太，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就这么擦着她奶身前蹿了过去。
“什么玩意？”
梅老太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老梅家其他人见状更是直接围上来关心。
“娘？”
这时候还是韩氏先发现那扑过来的灰色身影是黄氏。
听见韩氏那不像喊自己的语气，众人顺着韩氏的目光看去，就见没收住力摔倒在一旁的泥水坑里的黄氏。
“李霜霜！”
黄氏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泥水，她扭从泥水地里爬起来，扭过头满脸憎恨地望向老梅家所有人。
“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儿子，彪子和豹子啊！我要你们偿命……啊！”
黄氏还没喊完，梅老太就上去一巴掌，直接把对方脸都打歪了。
梅浅瞧着就是一个哆嗦。
她奶，真一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