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很大，还裹着雪。
路上已经没有人影，只有数扇窗户处亮着灯。
跟白天相差好大，何见裹紧了大衣，这样想着。白天这座城市街道上满是热情洋溢的人们，整座城市充满了向上的朝气。
现在，它安静得有点可怕。
何见只能听见三种声音：风声、自己的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以及雪花落地的声响。
正如何见预料的一样，市长的办公楼依旧静静地亮着灯。
而市长就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何见。
“同志，你来干什么？”市长朝何见挥挥手，很轻柔，没有搅乱哪怕一片雪花，“已经很晚了。”
“你是指我今天晚上出来做什么，”何见的脚步没有减缓，“还是我来这座城市做什么？”
市长有些愕然地放下手，走了两步堵住了何见的去路。
“同志，你是说，你来这座城市的目的？”
何见的回答像雪花一样简洁，也像雪花一般寒冷。
“刀不在你这里，让开。”
“刀？什么刀？”市长有些不解。
“让开，”何见伸手将市长拉开，“不用虚张声势，你没法对我动手。”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你管事儿么？”何见反问。
“我是这里的市长……”
“让开。”
何见绕开了市长，路过了办公楼，继续朝着目标地前行着。
也许是走出了很长一段路，市长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风中。
有一道身影破开风雪穿了出来，是卓娅，手里还抱着一个保温饭盒。
“啊，同志，”她看着何见，“这么晚了，在外面做什么？”
何见停下脚步，沉默着等待卓娅和他擦肩而过。
“烤土豆，”卓娅从饭盒里拿出一颗烤土豆，“你要吃点吗？”
何见看着卓娅伸出的手，没动，也没说话。
“这些是给我哥哥带的，他肯定也还没吃饭……”卓娅拿手指着何见过来的方向，看起来是要把这些吃的送到办公楼那里去。
何见侧过身，示意卓娅可以通过了。
卓娅收好饭盒，向何见道了别就朝着何见的来路离开了。
何见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地朝着卓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和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可惜。”
不一会，何见就到了城边。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守门人坐在小亭子里躲避风雪，桌子上还有一瓶抵御寒冷的伏特加。
守门人看了何见一眼，收回了目光。
“外面不安全，快回去吧。外面有狼怪，有鹰怪，还有熊怪。”
又是这句话，上次他就是这么跟何见说的。
何见打开了小亭子的门，挤了进去。
“我来找你。”何见看着守门人，守门人也看着他。
何见等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存在？或者说，压根就不会有什么人道援助小队来到这座城市？”
守门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有些错愕，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存在与否，还有什么意义吗？”守门人摇摇头，“你们来的太晚了……”
正说着，守门人突然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
“有怪物……有怪物要来了！”
从大雪中窜出来几只狼，或者说，狼型邪魔……还是叫狼型同化体比较合适？
毕竟这些家伙身上没有别的异常，只是眼睛正在放出淡紫色的光。
何见只是按住了守门人的肩膀，让他坐下。
“放任这些怪物进城，会……”
“什么都不会发生。”何见叹了口气，“你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去，”何见又改口，“那我给你打辅助。”
说罢，何见轻轻推了守门人的后背，似乎是在催促他。
守门人回头看了何见一眼，接着冲出亭子与怪物搏斗。
不消多时，对方回到了亭子中，鲜血染红了他的大衣。
“你没有帮我。”
“你没有受伤。”
守门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鲜血。
“别骗自己了，”何见叹了口气，“你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
回应他的，只是守门人长久的沉默。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之前就察觉不对劲了，”何见坐在小亭子里的木板床上，“这座城市里面的人都是快乐幸福的，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任何人表现出哪怕一点伤心的情绪……除了你。”
“再说……”何见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城美梦，“我只到刚才，都没见过这座城的居民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吃过什么东西。”
他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观察——读书、睡觉，就这两种行为。
总之就是没有吃饭的，想来是不用渲染饭菜的香味和种类，这可真是节省内存。
何见甚至都怀疑他们读的书到底有没有字了。
守门人长久不曾回答，只是问了何见一个问题。
“你说，这是个美梦吗？”
何见点点头。
“如果不提这些种种不合理的地方，确实是个很棒的城市，也是个很棒的梦。”
何见没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也确实动过在这里久待的念头，虽然立刻就被压下来了。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城市？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守门人从床下拖出一个被布裹住的长条，随着布条拆开，一把长刀露出真容，与何见在文件上看到的相比，刀身上的血色纹路更深几分。
“我梦见……我梦见红色的巨熊，从西伯利亚的广袤平原上重新站起……”
“……不会再有了，是吗？”守门人回望这座美梦，“红色的巨熊不会再站起了，不然，也不会有它。”
何见默然，只是看着这个不愿清醒，又无法继续呆在梦中的人。
“卓娅……契卡……”守门人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长刀，“我的家人……”
“你是想要这把刀。”守门人抬头看向何见。
何见点头。
“你们从华夏来……”守门人喃喃自语着，“红色的巨龙，和红色的毛熊是兄弟。”
守门人将长刀交到何见手中，用手指着身后的城市。
“这是我的美梦，也应当是你们的美梦。”他望着何见，“祝你们美梦成真……”
“那你……”何见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
“我只是一个舍不得从美梦中醒来的可怜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