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鹿倒是没有那么不懂事，大中午就去找程德志。
像程德志那样的老同志，中午肯定会有午睡的习惯。
夏鹿在街上点了一份快餐，逛了一会街，大概混到三点多的样子才去找他。
她到时，程德志果然睡过午觉，精神抖擞。
看见夏鹿，他高兴的哈哈大笑，直接从高倍背椅子上起身，迎到门口，笑嘻嘻地问，“你这个丫头，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呐？”
夏鹿递上刚刚逛街时，顺手给他买的点心，也笑盈盈地说，
“师傅，那哪能啊？最近不是有点忙嘛。诺，这是我刚刚给你买的桃酥，不加糖的，刚出锅，还热的，你尝尝。”
“好好好，你这丫头，总是这么贴心。”程德志高兴地接过食盒，把夏鹿引到办公室后面的一个房间。
原来是一间精致的茶室。
面积不大，只有十来个平方米，却装饰的古色古香，颇有意境。
这在机关深宅大院里，估计也是独一份。
程德志把食盒放在茶座上，对夏鹿说，“丫头，你先坐，我去打个电话。”
然后，程德志又回到外面的办公室。
没一会儿，夏鹿就听到他拨通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跟人吩咐道，“小丁，把我下午的会议改期。我下午有事。”
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程德志沉吟了一会，继续道，“那也没有我现在的事情重要。他们要是不愿意等，就让他们下次再来。”
过一会儿，程德志再次进来。
夏鹿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师傅，来之前没跟您提前报备一声。是不是打扰您工作了？”
程德志连连摆手，笑呵呵道，“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情，只是每件事在每个人心头按价值排个序罢了。在我这，今天，你就是最重要的。”
“师傅，我......”
夏鹿一瞬间有种被击中心房的感觉，眼泪差点都快出来了。
“坐坐坐……”程德志赶紧示意夏鹿坐下，“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别人感动了？”
夏鹿咬了咬嘴唇，轻咳一声，由衷地说，“有师傅真好。”
程德志刚刚那段关于价值排序的话，说实在的，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过。
她在网上看见过好多次。
可真的有人把她当作第一位排序的，还是第一次。
程德志作为这么大的一个领导，能跟她这样开诚布公。
夏鹿觉得今天这趟来值了。
人在失落沮丧的时候，哪怕别人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能让人温暖很多。
何况程德志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乞丐突遇满山满谷的黄金一样。
两人坐下。
程德志把茶壶烧上水，轻笑着说，“咱们师徒间还是第一次这样促膝长谈呢。今天就让你试试师傅的茶艺。”
“看起来就好厉害。”夏鹿由衷地说道。
“呵呵，”程德志边忙活边说，“等先喝到师傅的茶再夸。”
一刻钟后，茶水沸腾，程德志拎起紫色的小茶壶，逆时针在放着茶叶的玻璃杯里注入三分之一的开水，过了一会，他再缓缓注入差不多五分之四的开水。
最后，程德志把泡好的茶，分装在夏鹿面前小巧玲珑的褐色的小茶杯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茶室里盈盈缭绕的水汽氤氲着二人的脸庞。
程德志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宽广的额头上留下几缕岁月的风霜，几道明显的抬头纹，反而给他增加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藏青色的马甲下是一件咖啡色的长袖衬衣。
夏鹿悄悄注意了一下，他衬衣的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若隐若现的花纹。
他整个人淡定从容，不疾不徐。
如果此刻，夏鹿不是意识到他们正坐在程德志办公室的隔壁，此时此景，程德志倒像是一个庙里寻茶问道的高人。
程德志注意到夏鹿的目光留恋在他袖口上，眼波微动，然后，一声不响地把她面前的茶杯往前移了移，轻声道，“丫头，尝尝，有些烫，你慢点。”
“嗯。好，谢谢师傅。”
夏鹿端起小小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像酒红色，味道温厚绵长，还有一丝丝淡淡的清香。
“这是普洱吗？”
“你懂茶？”程德志略微有些惊诧。
夏鹿轻轻摇头。
她之所以知道一点茶，是因为刘文山爱茶，但她不喜欢。
她那时候为了讨好刘文山喜欢，也会跟着他喝几口。
可她一向神经敏感，喝过茶后，晚上经常整夜睡不着。
夏鹿摇完头，看见程德志眼里的光暗了暗。讨好型人格又本能地上线，立马补充道:
“师傅好厉害，您这泡茶的水平一看就是专业的。”
程德志没好气地摇摇头，“你这丫头。”
说着，他拎起茶壶又往茶叶杯里续了一半的水。
他一边忙活一边状似无意地说，
“丫头，既然你已经认了我做师傅。你以后在我面前就不必这样拘谨，爱说什么，想说什么，你随意。”
夏鹿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说实话，她和程德志这师徒认得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她一个小客户经理和w单位炙手可热的局长，不说一个神仙，一个凡人，也总归是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秦琛的关系，夏鹿实在找不到他认自己当徒弟的理由。
要说程德志是为了攀附秦琛好像也有些过了。
那晚饭局上，秦琛明明对程德志尊敬有加，不像是需要攀附的关系。
夏鹿一向有问题必问，她回过神，冲着程德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欢快地说，“师傅，既然您这样包容大度，那我放肆了啊？”
程德志没想到夏鹿居然这样直接，他愣了半秒后，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你在我面前，想怎么放肆？”
夏鹿眼光下移，盯着程德志袖口若隐若现的花纹问，“师傅，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认我做徒弟啊？”
她问完，笑盈盈地，没心没肺地看着程德志。
后者心头暗暗沉了沉，这丫头，没想到比他预想的要聪明很多。
一念至此，他心里五味杂陈。
有些高兴，又有些遗憾。
过了几秒，他淡定地迎着夏鹿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挂着笑说，
“师傅今天要是不跟你说明白，你是不是打算以后每次见面，都用这样的假面具对着我啊？”
夏鹿嘴角抽了抽，笑脸确实有些快挂不住了。
“你等一下。”程德志说着起身，然后走到外面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