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风没日没夜的刮,荒茫的积雪落了厚厚一层尘埃。
营地的几簇篝火被风吹的变了形。
帐内即便燃了火盆仍有彻骨的寒意。
一地浸血的棉布看得征战沙场的北冥别过头去。
门帘掀开,小七带着阿代走进。
“这是大狄上好的止血药,快给他试试。”
“多谢小王爷。”
北冥将药递给医师,随后转过头继续说道:“此次多亏小王爷带兵支援,不然大人只怕早就马革裹尸……”
小七不甚在意的勾勾唇角,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我欠他的……朝堂有旨意传来吗?”
“今日辰时收到圣上旨意,念我家大人战功赫赫,如今又重伤在身,等他康复,准他回故里颐养天年。”
“这道旨意晚来了七年……”
“来,总比不来的强,只是,大人是用命换来的,医师说,他这双手再也拿不了剑了……”
塞外的春日总是来得较晚。
“你不随我回业城看看吗?”
小七冲水云空笑笑:“我有一年没回大狄了,营救你半年,等你康复半年,我算是善始善终了。”
水云空也随之一笑,眼角几条褶皱里大概藏着这七年的悲苦与苍凉。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纯净明媚的脸庞,不知是不是他的恍惚,居然觉得她眉眼处有些故人的影子。
“你夫人等了许久,去吧,希望有生之年能在中原与你把酒言欢。”
杏花里还是老样子,依旧蒸蒸的炊烟,依旧春日的漫天花雨。
水云空站在梦寐以求的土地上四处了望。
记忆瞬间打开。
初遇时,洪水时,求亲时,抗疫时……
难怪他忘不掉,这些,便是他一辈子……
五年后。
“爹,你都钓一上午了,连个鱼影都没见着。”
三岁的小男孩没了耐性,盛夏不到午时,太阳便十分烤人。
“你娘肚子里有小妹妹,难得她想吃点什么。”
小男孩撇撇嘴:“谁说就是妹妹?一旦是个弟弟呢?”
男人终于看向儿子,不过神情有些严厉:“快闭上你的嘴,我说是妹妹就是妹妹。”
“水云空,你出来一上午了,小苏他俩今天回来吃饭,你是不是想偷懒不做饭。”
爷俩听到喊声都慌乱起来,水云空忙着收拾鱼竿,小男孩朝他吐吐舌头:“我要告诉娘,爹刚刚唬我。”
“念儿,爹答应你,今晚让你去姑姑家睡。”
念儿伸出小指:“那拉钩上吊……”
“你爷俩密谋什么呢?”
念儿一下扑到他娘身上:“爹说娘想吃鱼,这么大的太阳都没挡住爹,爹对娘真好。”
挺着大肚子的蓝又萱朝他脸上捏了一把:“小鬼头,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说,你爹又答应你什么了?”
水云空立马上前搂住她肩膀:“太阳大,小心晒坏我闺女,走,咱回家。”
蓝又萱斜眼瞧他:“整日闺女闺女的,一旦又是个儿子,难不成你还要休妻?”
水云空呲牙笑笑:“休妻不敢,大不了再生。”
蓝又萱刚想骂人,只见水云空扛起念儿跑出老远。
回了院子,念儿便冲去楼上:“我去看小姨成没成书呆子。”
水云空一个人开始忙乎着煮饭炒菜,蓝又萱则坐在大树下的躺椅上指挥。
“多做几道甜品,孩子多,云谣家两个,温欣家两个,对了,酸梅汤我忘了冰,小苏媳妇和晓青这几日吵吵想吃酸,我猜她们是有了……对了,蓁蓁说叶辰今儿也回来,他做教头挺辛苦的,菜千万别少了。”
“夫人从昨晚开始提醒,为夫都拿小本本记着呢,爹娘和九凤一会就来帮忙。”
蓝又萱忍不住一笑:“还不到四十,这么快就要老年痴呆了?”
水云空回过身冲她一笑:“有夫人在,我倒不担心身体,我这两只残废的手不是你医治,想必还抱不了你和念儿呢。”
“没一句正经的……对了,说到正经事,我想将爹娘接过来,也方便照顾,你再帮我劝劝他们。”
“他们总想给你我多点时间相处,毕竟离散了七年。”
蓝又萱起了身,走到灶台旁:“二哥去京城半年,就剩你一个儿子在身边,他们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水云空利落的将鱼下锅:“又不是多远,我每日都要去个两趟,云谣两口子比我去的还勤,等你生产,他们自然会搬来住段日子。”
蓝又萱刚想再说些什么,瞧了眼大门外:“三娘和萃姐来了。”
陆陆续续来了大帮人,满院子叽叽喳喳,蓝又萱突然觉得肚子一紧,像有液体流出来。
她已经生过一个,当然知道是羊水破了。
“快,快烧热水,我要生了……”
凌晨,呱呱声坠地。
还真是个闺女,圆了水云空的梦。
相对生念儿,这一胎算是没遭什么罪。
蓝又萱虚弱的躺在床上看水云空抱着女儿不撒手。
“又萱,咱闺女手腕上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胎记。”
蓝又萱听闻,忙举起自己的手腕来看。
那枚朱砂痣凭空消失,随后看看自己的女儿,喃喃出声:“她爹,我空间进不去了,大概,大概在恩儿身上了……”
漫天遍野的稻花香,男人怀里抱着小女儿,眯眼笑着看前方野地里奔跑的娘俩……
晚风送拂,金黄田野,画面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