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曜回了院子，墨兰也在。
自从长枫上次见了他，这几次也不愿意留下来和他说些话了。
这些年因为长曜离家，娘总是对他抱有亏欠之心，长枫看在眼里，总觉得母亲偏心弟弟妹妹。
原本对他不假辞色，不甚亲近，现在更是因为在他面前说了那话，不敢单独见他。
“娘找我有什么事？”
林小娘打开了一个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地契银票。
“不过是再过两个月，咱们全家就要回京了，我想着在这里的田铺庄子卖掉最是好的，拿着银钱，再到盛京里头买。若现在不卖，到时候匆匆忙忙卖出去可要亏不少钱。”
“也是，这些东西到时候在盛京管着也不方便。”
“娘，不如我叫含镜和你身边管这些事的人一起去外面，找人卖了。”
“好，我原也想着你身边的人做事妥当一些，不至于随意便宜卖了人家。”
林小娘有这些田铺地契，可毕竟不能亲自管着，手底下做事的人总有些怠慢。
这些田铺庄子，可是她的心血，底下人若做事不仔细便宜卖了，她也不知道。
“对了，娘，父亲不是陪大娘子去娘家道别了吗，今日无事，不若我带着母亲也出去逛逛，去附近寺里祈愿，晚上就住在庙里。”
“好呀好呀。”小姑娘高兴地道。
林小娘有些迟疑，卫小娘就要生了，宅子里没个管事的人。
而且卫小娘天天吃着流水似的山珍，大夫把脉说是个男孩，还很健康，这一胎要是生了，长曜无所谓，可是长枫就……
“娘，走吧，我还没有出去在庙里住过呢，而且长曜刚回来，您不带他看看临安府的风土人情，日后可就见不到了。”
墨兰拽着林小娘的袖子使劲晃。
“好了好了，去就是了，墨儿你可别把我拽晕了。”
林小娘看着眼前这一双儿女，都是极孝顺的，面上温柔笑起来同意了。
———
如意院。
卫小娘手拿毛掸子打着明兰的背，厚厚的冬衣挡住了严寒，却挡不住疼痛。
明兰哭着大喊：“不去不去，我就不去祖母院子里，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卫小娘气得发抖，打得越发用力，“大姑娘要出嫁了，这时你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好好伺候着，老太太也愿意把你养下，日后自有你的好处，你怎么就不懂事。”
“可我不想离开娘，我害怕。”
卫小娘打累了，放下掸子，沉着脸道：“不要叫我娘，我只是你小娘。”
“大姑娘六姑娘是嫡出，有王家做依靠，有尊贵，四姑娘有父亲疼爱，也有弟弟做依靠，有体面，你有什么？你日日想着出头，压过前面姑娘们的风头，显得你厉害，可你只有我这个小娘，我日日在申家受着做人妾室的委屈，不就是为着你。”
“我为了你去求了老太太，可怜老太太怜惜你有孝心，愿意把你抱去养，这是多好的事。”
“小娘，说我只顾在屋子享受，不愿去祖母那侍候，可父亲一心想让祖母养四姐姐，我去了惹父亲讨厌，林小娘厌恶。”
明兰摇着头不肯接受，往后退去。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吗！”
卫小娘手指着明兰，吼道，下一刻她察觉腹中作痛，跌倒在地上。
“小娘，小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救救我小娘。”
“呀，小娘这是要生了，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稳婆不在院子里啊。”
“快去下人房那里找找。”
明兰红着眼看小娘被扶上床，不过一会儿额发已湿透了。
明兰茫然地跑出去，怎么办，怎么办，对，去找大夫，我要去找大夫。
———
日暮黄昏，天边微红的余晖笼罩在鳞次栉比的街巷楼阁上，镀上一层金晖。
车马如流，人声熙攘。有孩童手执花灯来回绕圈，集市上各色摊贩吆喝声不断。
一辆辘辘而过的马车最是吸引人，两匹黝黑的良驹拉着雕刻着精细花纹的车厢，车厢两边挂着镂空竹灯笼随车马行走微微摇晃。
正是烧香回来的长曜等人。
马车内部也是暗藏玄机，外表已经很大，内看还要再大上一筹，仔细铺着雪白如雪的绒毯，
长曜与母亲姐姐对着坐下，胸口贴身放着的平安符，系着的红线露出来很是显眼。
这符已在寺里受了五年香火。
墨兰掀开帘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经过一家糕点铺，立刻喊道：“这家这家，他家做的桂花糖糕最是好吃，吃起来蓬松又软，长曜你肯定也喜欢。”
“那含铭你去买两包桂花糖糕，再有其他看着好的都多拿两包。”
“是。”
含铭叫人停下马车，跳下去买糕点去了。
长曜在车上等着，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派人驮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这匆匆而去的方向倒像是申家。
难道卫小娘生了？
可他已经把母亲带出了门，怎么还到外头去求医。
“别等含铭了，即刻回府。”
墨兰疑惑地看向窗外，
“怎么了，不是还要逛一会儿吗？”
“我瞧见那个顾烨急匆匆地往府里去了，或许是出事了。”
林小娘也想到了此刻府里能出事的只有一位，慌张道：“这卫小娘要是生了，我是管事的，又这般碰巧出门去了，这官人回来岂不是……”
“娘，只要你没做，这事摊不到你头上。”
林小娘承认的确有一刻对那个孩子抱有恶毒的想法，却也没多做什么，养胎的份例是补的足足的，柴火米面都有。
应该不会责怪到她身上吧。
心里万般焦急等待之下，终于到了申府宅院，还没下马车，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殿下，殿下，卫小娘难产，孩子已经去了。卫小娘看着也不大好。”
“祖母可在？”
“老太太在，正在安排后事呢，是那些个接生婆子实在不顶事，看了卫”
林小娘见女使说的越发不像话，立刻打断，“闭嘴，墨姐和曜哥儿才多大，这些个污糟事也敢在主子面前说。”
赵嬷嬷也说，“这些事情可别吓着四姑娘。”
墨兰白着小脸，怯怯问：“卫小娘死了吗？”
林小娘捂上墨兰的嘴巴。
“呸呸，小姑娘童言无忌，满天神佛可别怪罪。唉，雪娘你过来，带着墨儿回栖柳阁去。”
林小娘又问长曜，“曜哥儿和娘一起去吗？”
长曜微微点头，“我陪娘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