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的冷漠被这一杯盖的水打断了，更确切地说，被江羿绵关注他嘴巴这件事打断了。
才挂上的刻薄假面被击碎，变成了慌乱和不好意思。
他接过水，下意识就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羿绵笑得有点无奈，“你道什么歉啊？是你嘴巴肿了，不是我的。”
黄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当时话就那么说出口了，他又没办法收回去。
他只能尴尬的“哦”了一声。
江羿绵拿着水杯，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以后别吃那么辣的了，嘴巴都受不了，你胃那么脆弱，就更受不了。”
黄杨喝着水，浅浅地“嗯”了一声。
看他已经把水喝完了，江羿绵就伸手去接杯盖。
黄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杯盖放在了他掌心上。
“我看这午饭就不是很合适，你哪能一直吃这种。”江羿绵一边拧盖子一边说。
黄杨不吭声，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你不想换也行，”江羿绵把白色的保温杯放在了桌子上，“食堂的菜还是挺健康的，我以后每天来给你送饭就是了。”
黄杨几口吃完了碗里的饭，“不用了，我会考虑换工作的。”
说完他看着江羿绵，“我要去工作了，你回去吧。”
“我是来接你的。”江羿绵抿抿嘴，“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
黄杨拿着碗站起来，“我下了班要去家教，不和你一起。”
江羿绵撅嘴，“我可以去外面，不会干扰你。”
黄杨摇头，“回去吧江羿绵，我没空陪你闹。”
这话一出口，江羿绵的眼神更委屈了。
黄杨当看不到，“回去吧，你去过你的周末。我也要过我的周末。”
江羿绵好小声地反驳，“干嘛要分那么清楚嘛？”
黄杨没再管他，拿着碗往后厨走。
看着固执的人越走越远，江羿绵重重地哼了一鼻子气，抬脚就往外面走。
黄杨再回来这边已经没有人了，他叹了一口气，把红色的塑料凳子拎到了前台。
前台小姐姐忙着结账，听到他说“凳子放在这儿”，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没去想太多。
等到中午饭点之后，客人少了，她才发现黄杨拿过来的是那个“黄杨朋友”拿走的凳子。
前台小姐姐又把凳子送了回来，还告诉了黄杨一句话。
“这是你朋友拿饮料台那边闲置的凳子和我换的，他说这边桌子太矮，那个凳子不合适吃饭。对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你应该见过他了吧，他站那儿等了你挺久的。”
黄杨接过凳子，说“见过了。”
不但见过了，还冷言冷语把人赶走了。
收银小姐姐还了凳子，就走了。
黄杨则是抿着嘴，打开了和江羿绵的私聊。
他想说句谢谢来着。
这一打开，他才发现江羿绵又给自己发了好多条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化妆品专柜你愿不愿意去，有销售提成，会外语就行，长得好看的他们尤其喜欢]
[或者去做外语翻译，都不用出门，有电脑就可以，你学习好，肯定能做好的。]
[这边的超市也在招人，我去问了，每周能有20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就行]
[图片]
[电影院怎么样，他们这儿只上周六周日都可以。]
[电影院先别考虑杨哥，他们有夜班，要上到晚上12点]
[我发现学校南门那家快递也在招人，只要下课时间过去就行]
[快递这个划掉杨哥，他们忙起来，晚饭比餐馆还不及时]
[籁籁说网上有专门给人修图的，这个你擅长啊杨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少爷从这里离开，顶着他那张贵气的脸，一路问了多少地方，又被多少人拒绝，才给黄杨弄来了这些兼职信息。
黄杨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聊天条，眼框有点热。
这两天给黄杨发三条才能收到一条回复的江羿绵在傍晚收到了一条消息。
[黄杨：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愿意考虑就好啊，江羿绵开心地打下几个字符。
[那我晚上去接你吧]
这次黄杨回的很快。
[不用，谢谢]
[我去忙了]
江羿绵把打了一半的“吃晚饭没有”删掉，回复了一个熊猫人表情包。
[好的oK]
江羿绵没去接黄杨，但是他又去了那个小餐馆。
不过几天，江羿绵就从唾弃“跟踪狂”变成了自己是跟踪狂，几次跟在黄杨后面。早上把人送出了校门，晚上又把人送回校门。
只能说黄杨这样高冷的人要是端起冷漠，那谁都别想轻易接近。
江羿绵想到这里又有点高兴，跟着这两天也没发现杨哥和那个李观真有什么别的接触。应该只是当时被迷了眼，不会有结果的。
那至少现在杨哥没有喜欢的人嘛，江羿绵喜滋滋，那就有可能喜欢我呀。
这点高兴没持续多久，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一直存在黄杨口的人——那个黄杨喜欢但是不喜欢黄杨的人。
那是谁？！那个获得了黄杨的喜欢却眼瞎不肯回应的人是谁？
患得患失大概是每个动心者的通病，心灵这片土壤，生长出喜悦的同时也生长出忧虑。
万事的两面性同样存在于感情里，以想法为主导的事件，越在意，越是易生忧患。
小餐馆的老板看着少年笑着笑着开始生气，气着气着又笑起来，然后又生气……如此反复无常，实在令人好奇。
他端上一盘水煮花生，慢慢走到了桌边坐下。
“怎么了，小同学，遇到什么事儿了？”
小同学瞄了一眼花生，又看看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再转头看看柜台那边坐着的老板娘，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阶段的夫妻对待感情是怎样的。
“叔叔，你和你老婆是怎么在一起的？”
原来是为情所困。
中年老板把一只胳膊放到桌子上，咧开嘴笑了，“怎么？遇到喜欢的人了？”
江羿绵狠狠点点头，“可是他不喜欢我，他拒绝了我的表白。”
老板好奇地探头，“怎么拒绝的？”
江羿绵低头用筷子戳碗里的面，声音闷闷的，“他说‘抱歉’。”
“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老板拿起一颗盘子里的花生，一边剥开一边问。
江羿绵老实交代：“我给他写情书，说我喜欢他，愿意一直对他好。问他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然后她说了‘抱歉’？”
江羿绵点头，“说完他就跑了。”
“问题很严重啊，”老板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这‘抱歉’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不能试着喜欢你吗？那和拒绝一样啊。”
江羿绵哭丧着脸，“是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厚着脸皮追他。可是他根本不想理我，还总是躲着我。”
“哎，”老板压低肩膀，“在你表白之前，你们之间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发生过矛盾？”
“挺好的呀，”江羿绵撅着嘴，“虽然发生过矛盾但是没有吵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好得就像亲兄弟。”
“亲兄弟？问题就在亲兄弟啊。”老板把花生壳往桌下的垃圾桶一扔，气势都足了，“哪有和自己的亲兄弟谈对象的呀。”
江羿绵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叔叔，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和他断绝关系吗？”
“断绝什么断绝！”老板瞪着他，“不用断绝，你只要把你们这个亲兄弟改一下就行。”
江羿绵虚心求教，“怎么改？”
“当然是从兄弟这种血缘关系上扯回来，变成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啦。”
“可是我和他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啊。”江羿绵皱着眉说。
老板又抓起一把花生，“你自己说的像亲兄弟嘛。现在就是要把这种理所当然的关系改了，改成你来我往有得有失的一般关系咯。”
江羿绵眉头皱得更紧，“真的有用嘛？”
好像我和杨哥之前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可是我们也没有变成情侣啊？
老板掰开一颗花生，“怎么会没有用？我和我老婆就是这样在一起的啦。”
江羿绵眼睛闪亮，“叔叔，你给我讲讲细节吧。到底是怎么个你来我往，最后才能在一起啊？”
老板下巴抬，“你先把面吃完，吃完我再告诉你。”
“好的好的。”
江羿绵立刻就低头吃面，几下就吃完了。
然后他抬头看吃花生的老板，“我吃完了，叔叔，你快告诉我吧。”
老板当时就是一个目瞪口呆，昨天吃一碗面磨磨唧唧半天，今天几口就吃完了？
说话算话的老板就着一盘水煮花生，给江羿绵讲了自己和老婆在一起之前的故事。
他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故事那叫一个精彩啊，江羿绵拿着手机，打字的手就没停下来过。
老板瞄到他在记笔记，咳了一声，故事更加离谱，连什么大早上丢下餐馆去帮老婆揍地痞都出来了。
听到这里，柜台后面坐着的女人实在听不下去，大声把人喊了回去。
老板朝那边挥挥手，给江羿绵留下最后一句“秘籍”。
“听老婆话的男人最幸福。”
江羿绵赶紧在手机上记下这句话。
黄杨上完餐馆的班，已经是下午5点半，离家教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只来得及匆匆吃了几个馒头包子。
他庆幸自己最近出门都会带上一天要用的东西。当时是怕时间衔接不上，现在真是救了大用。
借着还有一点时间，他坐在公园角落里，一边看备课本一边吃包子馒头。包子倒是还好，馒头吃快很容易噎人，黄杨被噎得直想吐。
他赶紧翻出包里的保温杯，早上接的水，放到现在比中午那会儿凉一点，温度倒是刚好。黄杨用这杯水泡软嘴里的馒头，总算把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这一番折腾后，黄杨也没有休息，备课本敞开放在腿上，还是一边吃馒头一边看。
公园里散步的大爷看到他这个样子，还当是小区哪家上高中的小孩在这背课文呢，和旁边的人一顿夸。
“这个小同学一看就是学习认真的，回家了也看书。不像我孙子，一回家就看手机，连作业都要他妈妈追着他做。”
另外一个大爷显然也有这样一个孙辈，“是啊，现在的孩子条件好了，就不珍惜了。哪像我们以前哦，能读书不知道多高兴呢。”
“哎时代变了呀。以前我也喜欢吃馒头，现在这牙口，那里啃得动哦。不像这个小同学，一咬一个牙印的。”
听见俩人交流的黄杨有些尴尬地抬头笑了笑。
那俩个老大爷也朝他笑笑，然后聊起其他的，慢慢的走远了。
今天的作业比较轻松，小朋友辅导班的作业在课上就做完了，黄杨只需要看一下他学校留的作业。
作业做完，小朋友缠着黄杨讲故事，说他困了。
黄杨问了孟女士，知道他后面没有课要上，可以给他讲睡前故事，就让保姆领着小朋友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听睡前故事。
今天讲的还是《小王子》。
小白穿上他的唐老鸭睡衣，钻进被子里，乖乖等着黄杨给他讲故事。
黄杨在窗边的地毯上坐下，然后翻开了绿色的故事书。
这还是黄杨第一次踏进小书房旁边的彩色房间。
青蛙造型的小床，地上的飞机造型的地毯，窗户边上的星球风铃，桌上的几个超级英雄玩具，还有床头柜上坐着的一排玩偶，房间角落的布做的篮球框……
这些完全和黄杨幻想中的江羿绵的童年一样，就连床上躺着的小男孩也很像江羿绵。
黄杨伸手轻轻拨开小朋友额头的发丝，笑着说，“现在，闭上眼睛吧。”
小白紧紧地闭着眼睛。
黄杨在他眉毛中间点了一下，“不用那么用力地闭眼睛，轻轻地就好。”
小朋友又把眼皮松开了。
“今天我们接着着讲《小王子》。上次我们讲到，小王子有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小朋友点点头。
“第五天，因为羊的事情，我发现了小王子的一个秘密。像是对一个问题，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以后，得到什么结论似的，小王子突然来问我：羊如果吃小灌木的话，那它也吃花吗？”
床上的小朋友突然睁开了眼睛，也问了黄杨一个问题。
“小羊老师，小王子还是没告诉飞行员，他为什么看了好多次日落吗？”
黄杨说没有，“小王子不愿意告诉飞行员。”
“好吧好吧。”小朋友撇撇嘴，又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们是好朋友了呢，好朋友肯定不会有秘密呀。”
黄杨眨眨眼，好朋友之间，不该有秘密吗？
“小羊老师，我闭上眼睛了，你接着讲吧。”
黄杨说好的，有接着往下讲。
“我告诉他：羊碰到什么就吃什么。他接着又问：连有刺的花也吃吗？我说是的，有刺的花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