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绝拎着自己给自己哭困了的愔，回到了寝室，把医疗箱翻出来，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愔坐在床边，接过热毛巾给自己擦着脸，顺便异常熟练地把热腾腾的毛巾敷在眼眶上，给哭得略肿的眼睛缓解不适感。
他顺脚踩在黑绝的膝盖上，歪了歪脚尖，把脚踝上不知道因为什么练习擦出来的血痕露出来。
黑绝扫了一眼，叹了口气，捏着小孩的脚踝，把绑带一层层围上去。
紧接着，一只写着“理应当所”的小手放在了它的眼前，温度凉了下来的毛巾在他的掌心。
……这孩子倒是会自己找舒服的。
黑绝又一次无奈叹息，接过半凉的毛巾，然后从一旁拿起杯子，试了试杯壁的温度，递了过去。
愔很自然地接过，抱着一大杯温水慢慢喝着，一头红发小卷毛向上翘起。
他的额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真的是累极了。
这昏昏欲睡的样子看起来乖顺多了，至少比哭哭啼啼的好。
黑绝心中点评一句，处理完伤口，捏了捏小孩纤细的腿骨。
这孩子刚到手里的时候，这条小腿还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现在倒是可以满地乱跑，甚至可以开始修炼了……
嗯，真是长势喜人啊！
看来没多久就可以长成大人，然后……向邪神许愿，帮我换一双轮回眼出来。
上次邪神是怎么跟愔说的？
15年对吧，只要再养15年，愔自然增长的生命力就达到了最低限度，他可以用大半条命帮我换个轮回眼，运气好还能活着帮我蕴养眼睛。
要是找到了什么办法能帮他提升生命力的话，这个许愿时间甚至还能再往前提一提……
嗯，不错不错。
要是不着急，再耐心的等个20年，愔就一点风险都不需要冒了，可以继续活蹦乱跳地带着轮回眼生活……
欸，等等……我怎么开始在意起他的存活与否了？
救母亲的事情当然是越早越好啊，夜长梦多，说不定会有什么突发变故出现，我不应当有这样的奇怪想法啊……
嗯……这么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真是奇怪了，我以前是这么温和的存在吗？
我怎么对这个人类幼崽如此宽容了？
之前的我，杀伐果断，小心谨慎，谋而后动，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心软过！
难道……我被人算计了？
我被这孩子的情感影响到了？
我被忍者之间那种垃圾羁绊给套牢了？
我居然堕落到开始在意人类了?
它思索着，手上没忍住用了点力气，然后听到了声迷迷糊糊地哼声，“疼……”
愔皱着眉头把眼睛睁开了条缝隙，淡红色的眼眸带了一层雾似的水痕，眸中满是疲倦和恍惚。
他看起来真的是累极了，似乎在黑绝思索着的时候就已经犯困起来，靠着床头浅浅地睡了一觉，此刻才惊醒，怀里的水杯也跟着动了一下。
黑绝看着在他怀里摇摇欲坠的水杯，里边还剩了点水，差点滑落撒了一身，它拿起了杯子，心里翻滚着的犹疑慢慢平静，然后消散。
呵，怀疑这个小屁孩干什么？
这小不点之前的尿布还是自己换的呢？
这忍界里，也许只有这个小不点不会设计害我了……
真是的，你还真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小鬼，这千年来，我嫌弃人类之间这无意义的羁绊的累赘，还从来没有亲手养过孩子，你倒是第一个享受到我这种照顾的好运小孩……
不过，也不过是个颇为珍贵的道具罢了。
生命短暂，不过百年。
就算因为过分亲近，无可奈何地染上了点情感束缚那又如何？
我是大筒木血脉，和忍者这低劣的血统是两个种族。
我养个人类小孩，和人类养了只解闷的猫猫狗狗没什么不同。
人会把关爱倾注在宠物身上，但是如果把这宠物的生命和自己的亲人作对比，那么选择谁，这是件再容易不过的选择题了，不是吗？
更何况，为了得到轮回眼，为了救下辉夜母亲，就算暂时付出了点情感也是应该的。
这孩子心思细腻，如果不认真装出一副监护人的样子，要是最后骗不下来，那就难办了。
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虽然低劣的人类情感让人恶心得想吐，但是，为了轮回眼，这是必要的忍耐……嗯，对，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黑绝抬眼，和一脸恍惚的愔对上视线。
小孩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自己被缠得结结实实的脚踝，满意地抿了抿嘴。
他格外自然地往后一倒，缩进被窝里，向黑绝歪了歪头，露出了张有点傻的笑脸，然后拍了拍被子里空出来的地方。
黑绝看着这鸠占鹊巢的小孩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无语起来。
愔啊，他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他是只……红毛的刺猬。
哭起来磨人来比尖刺更让人感到苦手，但是温顺起来软化的态度比肚皮还软。
呵，低劣的人类幼崽就是这样的，一刻都离不开人，哪像我们高贵的大筒木，哪怕是从降世起就离开创造者，也毫无惧意。
我自出生起就带着任务降世，即便是千年的挫折也未曾放弃，哪像你个小家伙？完全没有目的地出生，然后，浑浑噩噩地度过毫无意义的一生，最后归于尘埃，回到净土。
黑绝躺了下来，一旁暖烘烘的小团子腻乎乎地拱进它怀里，身体放松下来，呼吸悠长。
黑绝收回视线，看着寝室的天花板，莫名地想起了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大筒木辉夜，它一切努力的最终目标。
如果我生在辉夜妈妈的身边，如果我们一家人没有那般彼此反目成仇，也许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它合上了眼，突然明悟了自己为什么对愔如此宽容，甚至到了有点过火的地步。
也许我的心底，可能对人类的这种平淡生活，是有那么一点点羡慕的。
很久很久之前，我冒风险接触宇智波一陇，是不是也抱着点想要获得点什么的心思呢？
我……
黑绝感知着体内那从降生起就一直统治着自己思想的指令：拯救大筒木辉夜，心下微动。
它蠕动着漆黑的身子，把怀里这个柔软、脆弱、一个不注意就死掉的小鬼放下。
黑绝离开了带着暖意的被窝，推开了窗。
月光莹莹，它仰起头，脸上是一片默然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