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语落，现场顿时变得十分安静。
周扬埋头，憋着口气把话说完：“所以，李教练还是签一中游泳队吧。”
“不是，我说队长，你什么意思呀？”王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我感觉你在帮着一中说话？还是说我智商不够用，你是在用隐晦的方式帮我们？如果是后者的话你就忽略我现在的话，继续。”
“队长那么好的人，我觉得应该是后者。”程亦坚定道。
“我现在不是你们队长。”周扬双手的指甲陷进肉里，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打算加入一中游泳队。”
又是一阵沉默。
队员们面面相觑，萧辰的火说来就来：“你他妈在说什么鸡吧玩意儿？”
沈茵拦住萧辰，问周扬：“打算？是还没有加入的意思吧？”
周扬一直不敢看沈茵：“李教练签合同后，我就会加入。”
“那你他妈就让李教练好好签合同啊？干嘛中间突然跑出来拆台？”萧辰想直接跑过去把周扬揣上一脚，但没想到沈茵小小个子力气竟然那么大，把他钳制得死死的，倒让萧辰惊异了会儿。
“我指的是，签一中游泳队的合同。”
“所以相当于是你成功让李教练签了合同，才能进一种游泳队是不是？”沈茵又问。
“是的。”周扬坦言。
“那要是没有成功呢？”
“既然方先生这件事根本不存在，李教练就没有去育英游泳队的理由。”
“我问的是如果你没有成功呢？”沈茵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是不是会继续留在原来的游泳队？”
“操，我才不要！”萧辰暴躁道，“一个叛徒舔外人没舔成，还想回来被当大佛一样供着？我不接受！”
周扬有想过沈茵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显然，继续留在原来的游泳队是不可能的，萧辰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其他队员也肯定会持有类似想法，再者，他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本来他当初离开游泳队的初衷就是为了陆舟的事。
至于会怎么样，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但他会努力进一中游泳队，这样他才有机会更快进入国家队，也能更快兑现自己对陆舟许下的承诺。
周扬平静了会儿，终于抬眸看向沈茵的眼睛：“只是让李教练签一份合同而已，我为什么不能成功？沈指导也不用总是这么有自信。”
沈茵微怔。
周扬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钢丝紧紧缠住，狠狠地被挤压着，即将裂开。
沈茵自信的样子他别提有多喜欢，此时此刻的自己竟在谴责。
他希望沈茵不要听进去，又希望沈茵一定要听进去。
“队……呸！周扬你竟然敢这么跟我沈哥讲话？”王亮不可置信。
“是吗？”沈茵倒觉得现在的周扬很新鲜，方才怔愣的样子很快恢复平静，“好巧，我觉得我今天也能成功让李教练签下合约。”
周扬诧异，明明沈茵刚来拜访李荣时的态度都没有这么坚定的，她在得知李荣有进一中游泳队的意向后，就直接放弃了，现在的态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李教练。”沈茵问李荣，“您今天应该会签下这两份合同中的其中一份吧？”
李荣自己倒是被绕进了圈子了，不过理明白后，竟拭目以待起来，毕竟身边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关于方军那个骗局不知不觉已被抛诸脑外，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只是需要些掂量的时间。”
周扬看向李荣：“李教练，如果忽略育英游泳队刚刚做的那场戏，您本来是准备签一中游泳队合同的对吧？毕竟这边能够提供更加丰厚的待遇。”
李荣并不否认：“是的。”
“更加丰厚的待遇？”沈茵笑，“比如过去当副教练吗？我们这边是以主教练的职位聘请的李教练，就这方面而言，哪边的待遇丰厚可想而知，毕竟副教练总是容易受人安排。”
周扬静静地看了沈茵会儿，苦笑：“明明沈指导之前就可以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在刚开始的时候会选择放弃，打算让一中轻松地签下李教练，现在和我谈的时候反而才说出来呢？”
沈茵保持着一贯从容的模样：“如果接下来你还要继续讲这种无关紧要的废话，我觉得你和你的新队员现在就可以回一中了。”
见周扬愕然地看着自己，沈茵又补充：“哦，对了，你说你如果不能让李教练签字就不能进一中对吧？那不好意思，我刚刚说错话了。”
周扬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深沉。
曾经沈茵把别人反驳得哑口无言的时候，站在沈茵身边的周扬一直都是窃喜和佩服的心情，现在反驳的对象变成自己，周扬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不用沈指导特意提出来，我相信李教练心中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周扬沉重道，“关于‘副教练总是容易受人安排’这一看法，我个人认为太绝对了，这是可以协商和讨论的事情，而薪资这部分白纸黑字写出来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李教练也说过，他是在乎薪资的，所以对比下来哪边的优势更明显，可想而知。”
李荣听着这话，也点了点头，忍不住对周扬说道：“之前开玩笑说让你跟着你家指导员学着说点话，你还真跟着学了些。”
这句话像是在夸赞，但周扬听了，心情一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谁说薪资这部分白纸黑字写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沈茵问，“这也是可以协商和讨论的，我昨天就已经跟李教练说过，五千只是暂时的薪资，会根据后面的实际情况做调整，说不定调整后比你们所能给出的还要高。”
“一两年后吗？”周扬立刻接话，“我记得体育部的负责人给的是这么个期限吧？原话好像是一两年或者更久，一两年后一中也能给出比现在更高的薪资。”
“周扬你太卑鄙了！”王亮忍不住，破口骂道，“你就是个叛徒！”
周扬撇过头：“我说的是事实，你刚刚的态度也代表承认了。”
“这样呢。”沈茵看着周扬，莞尔，“那我们这边的薪资现在变成一万。”
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沈茵。
“沈……沈指导？”王亮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沈茵，“确……确定吗？”
周扬的眼睫微微颤动，他不太清楚沈茵想要干什么。
沈茵从包包里拿出U盘：“黄博阳，U盘里有合同的电子档，你能现在回学校把上面的薪资从五千改成一万，打印出来盖章后再拿过来。”
黄博阳没有多问，立刻答应。
“等等。”周扬叫住。
“这是我这边的事，有什么问题吗？”沈茵问。
没什么问题。
周扬看着黄博阳积极的身影，只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就忍不住喊了出来。
“刘主任给你们的预算只有五千，沈指导打算通过什么方式把这笔预算升到一万？”周扬尽力在脑海中搜寻着理由。
沈茵笑：“这就是我们的事情了，你不是觉得白纸黑字才有说服力吗？我们现在就用白纸黑字来竞争好了，这没问题吧？”
周扬首先想到的是沈茵打算用上次队员们筹钱的方式来增加薪资，但又联想到沈茵之前对此坚决否定的态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沉思了会儿，试探着问道：“难道沈指导打算自己出钱吗？”
“说过，我们采取怎样的方式不关你的事，现在只谈白纸黑字。”
周扬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沈指导，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游泳队牺牲本来属于你的那么多东西，即使李教练不过去，我离开后陆舟也会回到游泳队，只要你们和好，依然能好好带领游泳队，为什么你非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东西？”
“周扬，我告诉过你，太感情用事的人是做不好事情的。”沈茵相比起周扬，要平静不少，“黄博阳，现在回学校吧，辛苦了。”
“好。”
沈茵坚定的态度让周扬又急躁又心疼，咬牙道：“这边出两万。”
所有的人又一愣。
沈茵静静地看了周扬会儿，笑：“白纸黑字么？”
“白纸黑字。”
“可是你们现在的白纸黑字上只有一万，你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准备用什么保证？”
周扬看着身边的男生：“昨天你和胡教练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中给出的预算是两万吧？”
男生点头，想到什么说出什么：“但是听说育英这边只出五千后，胡教练只打算出一万。”
沈茵笑了两声：“周扬，你我都清楚胡教练是什么人，你承诺的这两万，能保证百分之百变成黑字印在白纸上吗？”
周扬沉默片刻，说道：“为什么不能？既然学校给出的预算是两万，直接把这件事与学校对接就行，胡教练如果不想答应，就属于违反学校规定。”
沈茵听到后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周扬说的话。
“沈指导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除非你们也打算出两万。”
沈茵摇摇头：“我们出不了那么多，我们最多只能出一万。”
周扬的心稍稍放宽，对旁边的男生说道：“能麻烦你回学校重新打印一份更改金额后的合同吗，如果胡教练不答应，你只要说出实情并向学校进行反馈就行。”
“慢着。”
沈茵的声音又让周扬提心吊胆了起来，哽着嗓子道：“沈指导，还有事？”
“是的。”沈茵直言不讳，“还是我之前提到过的职位问题，李教练过去一中游泳队只能当副教练，终归被人压了一头，即便能力再高，也不方便施展拳脚。”
周扬沉住一口气：“这只是沈指导目前想象中存在的问题，还未发生的事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生。再说，李教练即便过去育英游泳队，上面难道就没有人压着吗？刘主任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另外还有一个时时刻刻希望游泳馆被拆掉的赵教练。所以我觉得情况并不比一中游泳队乐观。”
“果然是从我们学校出去的人，各方面都了解得这么详细。”
沈茵话中的讽刺意味很浓厚，周扬把脑袋埋得更深。
“你说的并不无道理。”沈茵又道，“我当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草拟合同的时候，特意加上了非游泳队教练员不得干扰游泳队职务，说明白点，就游泳队教练享和学校其他体育队教练相同的权利，这是刘主任自己亲口答应的，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在合同里找找这条。”
周扬没想到沈茵把工作做的这么细致，就像是提前预料好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一样。
“沈指导，我实在想不通……”周扬忍不住把之前说过的困惑又提了一遍，“为什么你之前那么快就放弃了李教练，现在为了得到李教练又偏偏跟我针锋相对？”
沈茵淡淡道：“想放弃就拿着你的合同走人，不要浪费时间说废话。”
周扬沉默。
“刚刚你身边的新队员也说了，胡教练在听到我们这边提供的薪资只有五千后，就立刻把一中校方的预算金额削了一半，如果主教练是这种人，我相信副教练肯定会被迫揽下不少委屈活，绝对不如在我们游泳队当主教自在……”
“我会让李教练当上一中主教。”周扬打断沈茵的话。
王亮几人又面面相觑，沈茵和周扬多次语出惊人，让他们防不胜防，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
“是吗？”沈茵掂量着周扬，“你现在连一中游泳队都没有进，哪里来的把握说这句话？”
“我能做到。”
“拿什么做保证？”
“拿我对你的关心做保证。”周扬看着沈茵，声音平静了不少，“胡元说过，只要他继续留在一中游泳队，他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不允许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