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愣住，但也很快答应：“好。”
沈茵和陆舟走后，申雅眨巴眼睛盯着手中勺子上的那口布丁看了半天，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吧唧一口解决了。
沈茵的马尾左甩甩右甩甩，陆舟盯着，觉得对方在气头上，但又探究不出原因，只好默默跟着。
走着走着，不免又想起以同样方式跟在沈茵身边的周扬，眉头皱了皱，步子迈大，与沈茵并排在一起走，两人的手会时不时碰到。
陆舟是故意假装碰到的，沈茵的话他就不知道了。
一般心情好的情况下，陆舟的嘴角总是喜欢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沈茵无意看到了陆舟的小表情，问道：“笑什么？”
因为你叫我帮忙，很开心。
“没什么。”陆舟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沈茵觉得不难猜：“很喜欢和雅雅在一起玩吧？”
“嗯？”陆舟不知道为什么沈茵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坦白回答了，“嗯，雅雅人挺好的。”
沈茵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听出来了。”
陆舟觉得自己夸沈茵的好朋友她应该会高兴：“活泼，漂亮，很适合交朋友。”
“活泼漂亮啊，确实，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男生追她，而且那些男生都很优秀，比我们游泳队所有男生都要优秀。”沈茵着重强调了“所有男生”四个字。
“嗯，这个我听她说过。”陆舟道，“但是她不喜欢那些男生，她说更喜欢我们游泳队的队员们。”
“那你应该很高兴吧。”
陆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愿意跟他玩，申雅现在对他很不错，能感受出是真心的那种。
“嗯。”陆舟莞尔，“很高兴。”
沈茵气上心涌，瞪了陆舟一眼：“那你继续给程亦训练去吧，不用你帮我画画。”
说完，沈茵甩头就准备走，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你怎么了？”陆舟伸手把沈茵拉住。
沈茵看着陆舟的手：“放开。”
“不放。”陆舟看着沈茵，“感觉你不高兴，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我这人就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沈茵用力挣脱开陆舟的手，“雅雅看起来活泼高兴，你去找她玩。”
“但我想帮你画画。”陆舟说道，试探问，“是因为我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你才不高兴吗？”
又。
沈茵琢磨着这个字。
自从因为周扬的事把陆舟打了一巴掌后，很多事情给沈茵的感觉就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总觉得这个行为好像改变了什么枢纽一样。
她总觉得自己伤害到了陆舟，但是对方却不想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一种她不喜欢的表现方式。
总之，她开始后悔打出那一巴掌。
“你没有又做什么不好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
陆舟稍稍放宽心：“那我们去画画吧。”
沈茵不再推脱，于是答应。
“要画什么？”来到值班室后，陆舟问。
沈茵描述了要画的内容，顺便问道：“你平常画人体速写居多，室内设计图会吗？”
陆舟的笔尖在速写本上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会，你教我吧。”
沈茵把之前构思的草图递给陆舟：“这是大概，你可以先在网上找找类似的室内设计图，然后把图画精细一些就好了。”
其实这些描述是多余的，甚至让陆舟过来帮她画画这件事也是多余的，她的目的只是把陆舟拉过来，拉到她身边，仅此。
“你还是教我画吧。”陆舟坚持，“像我以前教我妹妹画画一样，手把手，这样会熟悉的更快一点。”
手把手吗。
其实真没什么可教的。
“那我教你吧。”沈茵走近，把陆舟的手握住。
沈茵的手小，陆舟的手大，两只手这样碰到一起，看起来甚是突兀。
蓦然，沈茵的手下落空，陆舟的大手把她的手包裹住，声音在沈茵耳边温和地说道：“我觉得我画画应该还是比你熟练一些，你可以先感受一下我画的怎么样，再教我也不迟。”
很快，沈茵便感受到了，他画的很好，比她好多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教，但是水到渠成似的，两只手就这么握住了。
陆舟的侧脸很认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笔一划地慢慢教着她，偶尔，他的下巴会不经意碰到她的脸颊。
时间，像按了暂停键。
“感觉你很受拘束。”陆舟说道，然后松开了沈茵的手，“不好意思，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情。”
不是的。
沈茵想要脱口而出，却发现话到喉咙处，被卡住了。
“是啊。”沈茵把手放回口袋，“你明明画的很好，却假装自己不会，到头来，是我在班门弄斧。”
陆舟把速写本上的画撕下，递给沈茵：“画给你吧，我去继续帮程亦训练了，他还有很多薄弱的地方，现在要抓紧时间，不能多耽误了。”
沈茵觉得可以直接把陆舟的话理解成：自己耽误了他给程亦训练的时间。
“你和雅雅配合得挺好的。”
“还行吧。”陆舟起身，“选拔队员的事，加油。”
看着陆舟渐渐远去的背影，沈茵忽然开口道：“陆舟，对不起。”
“嗯？”陆舟回头。
“上次打你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看着沈茵黯淡的眼神，陆舟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会生你的气，更何况我那么说周扬确实不对，他帮了你很多忙，而且你们合作的也很好，我以后不会再那么说他了。”
这番话，沈茵听了本该应该感到高兴的，这是她觉得自己会想听到的话，可是当真正从陆舟口中说出时，沈茵总觉得听了不舒服。
少了些东西，一些锋芒的东西，一些本来属于陆舟的东西。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沈茵问。
“我喜欢你，但是很显然，我有很多地方你都不喜欢。”陆舟解释，“我不想去看心理医生，我会试着自己改变。”
沈茵沉默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舟确实如他所说的在改变，甚至在往沈茵期望的方向改变，比如对申雅友好，不再对周扬说过分的话，多花时间和精力在队员们的训练上……
她蓦然觉得，她之前从陆舟那里得到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被稀释。
“那你去帮助程亦训练吧。”沈茵想了想，又带着试探的心态说道，“放学的时候，我们再到校门口大树下会合，一起回家。”
“我以为，你上次说不想我跟你一起回家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沈茵笑了笑，“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这样，原来是气话。”陆舟也跟着淡淡笑了下，“但是，今天我和雅雅约好一起回家。那后天吧，后天我们一起回。”
沈茵安静了很久，笑容变得有些干涩，点头道：“那后天吧。”
*
回到家的时候，沈茵看到母亲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喝喜酒回来啦。”沈茵打过招呼。
“嗯，茵茵也回来啦。”沈母指了指桌上的红袋子，“那里面有很多喜糖，挺贵的好糖，我专门给你带回来的，拿着吃。”
“好，谢谢妈妈。”沈茵象征性地吃了颗糖，露出微笑，“好吃。”
沈母瞥了眼沈茵手中的糖纸，继续看电视。
“婚礼现场是不是很是喜庆？”沈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母亲聊着。
“结婚嘛，肯定喜庆，但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换个新郎，肯定更加喜庆。”谈到新郎，沈母的眉头皱了皱，“你说我这个表侄子，好歹他小时候我还帮忙换过尿裤，他现在见到我后，比闷葫芦还闷，连声人都不会喊，我一个长辈主动跟他打招呼，他还躲。”
沈茵听母亲谈到过新郎患有自闭症的事。
“跟你讲个故事也不怕你笑话。”
沈母光是说到这句话就已经气笑，“我跟新郎新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个新娘特别喜欢红烧肉，我那表侄子就一个劲儿地往新娘碗里夹，恨不得整盘红烧肉全倒给新娘一个人，有个小孩也爱吃红烧肉，就从来那碟子里面夹了一块……
结果刚放到嘴边，就被那傻侄子抢去夹在了新娘碗里，回头那小孩哇哇大哭，那傻侄子也不肯从新娘碗里夹出来给他，你说这是不是在闹笑话。”
“那新娘挺幸福。”沈茵脱口而出。
“幸福什么啊幸福，嫁给这种古怪男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指不定人家新娘看中的就是这份古怪呢，全心全意只对她一人好，以后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倒是觉得新娘挺勇敢。”
沈母嫌弃地看着沈茵：“我不跟你扯这些歪嘴皮子，扯不过你，就直接跟妈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心情不好的事。”
沈茵愣了愣：“哪有发生什么心情不好的事，妈你想多了。”
“少来，前阵子我都看你喜气洋洋，今天这脸色就不对。”沈母道，“你从小到大最讨厌的食物就是花生，刚刚你吃的那颗糖就是花生糖，还‘好吃’，唬人唬到花了半条命把你生出来的人头上了。”
“……”
难怪刚刚吃糖的时候，母亲盯着她手里看了那么久。
沈茵断然不想把关于陆舟的事说出来，于是视线乱窜，试着可以找到一个适合转移话题的东西，不一会儿，沈茵就找到了：“咦，妈，为什么要在爸爸的遗像面前放一杯酒啊，你不是最讨厌他喝酒了吗？”
沈母瞥了眼沈父的遗像，抬抬眉：“你爸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那他生前每次喝酒的时候，你都要骂两句。”
“骂他的是我，给他倒酒的还不是我。”沈母道，“要硬逼着他戒酒，还不把他给难受死，我怎么忍心。他要是不喝酒，我反倒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沈茵的思绪一下子又飘远。
夜半，沈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手机一亮，有人发消息过来。
是陆舟，同往常一样，上面写着“晚安”两个字。
这条消息，成了今天最大的安慰。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沈茵回复：去他妈的心理医生，你一点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