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途径花园的时候，陆舟看到陈芸和程玫一起在花园散步，相比起在医院时的样子，程玫此刻的脸色要好上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
之后，程玫回到病房，陈芸一个人在花园里晒太阳。
“有原因的吧？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陆舟，那是一条命，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更何况，这条命还寄托着身边很多人的希望，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说过了，你没必要向我道歉，从听说你和肖教练之间的事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你用这种冷漠不近人情的态度处理事情，陆舟，想融入团队不是这么融的。如果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理解团队里的队员，那团队也不会需要你。”
陆舟有些发愣。
在此之前，有很多事情陆舟是不会在意的，然而近来，沈茵的三言两语，总是在他耳边回荡。
程玫来到一张座椅旁，从包包里拿出笔和教科书资料后，逆着阳光坐在座椅上开始备课。
笔写着写着，突然断了芯，用手甩了几次，又哈了几口气，依然写不出墨。
有人递来一支笔，握笔的手修长白皙，虎口处长着薄薄的茧。
“陈主任，早上好。”陆舟打招呼。
听到陆舟的声音，陈芸握笔的手下意识地后缩了缩。
回应陆舟的，是一阵沉默，陆舟看着座椅，考虑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慢慢坐在了陈芸的旁边，陈芸立刻起身。
“早上好。”陈芸莞尔，打招呼的语气稍显仓促。
见陈芸准备离开，陆舟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艰涩地说了出来：“陈主任，关于肖教练的事，我想好好跟你聊会儿。”
陈芸停下脚步。
*
在程玫的安排下，游泳馆的修缮工作有了很快的进展，不出一个星期，游泳队就可以恢复正常训练。
“沈指导，那天对你打骂动手，是真的不好意思，都怪我太冲动，亦亦他可喜欢你了，如果游泳队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还希望这次的事，你不要太介意。”
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在曾经的工作中，虽然沈茵接触过类似的情况并不算少，家长找她闹矛盾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即使每次的处理方式都十分克制，但并不代表她不介意。
明明事情的解决办法有很多种，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不约而同地选择这种方式。
就好像对方在撒泼的时候已经料到，即便是冤枉，后面一个道歉准能解决问题，如果不是冤枉，那就应该使劲地惩罚，这样做既能解气，也不用分摊多少矛盾发生的成本。
先找事的那方总是看起来有理，周围人看着看着也会觉得有理，倒是最后受了委屈的那方在面对一张充满愧疚的笑脸时，不选择原谅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认为程亦不适合再继续待在游泳队，所以游泳队日后有什么需要，也不会麻烦到程女士您。”
程玫赔笑的脸立刻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你这孩子怎么……”
“我是游泳队的指导员，姓沈，您可以叫我沈指导。”沈茵说道，“叫‘贱人’或者‘你这孩子’都不合适。”
程玫哑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沈指导，之前那么称呼你我很抱歉，但你现在会不会太……我知道我之前的行为给学校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但是我自己也有很大的苦衷，亦亦就是我的一切，我也是急上头了无心做的那些事，陈主任她都能理解我……”
“陈主任很善良，您心里一定觉得这样的理解很廉价吧，以至于会默认为在谁的身上都很容易获得。”
“你这个指导员怎么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程玫脱口而出道，然而又觉得这么说话不妥，语气很快又软了下来，“沈指导，我这人也比较好强，很少在人面前诉苦，但我是真的很不容易。
你现在还年轻，应该体会不到做母亲的心情，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一个儿子，亦亦就是我的所有，本以为我现在找了个好男人，能弥补亦亦他爸的位置，却没想到反倒害了亦亦……
亦亦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待在游泳队里和大家一起训练，在赛场上拿个好成绩，你能不能理解我都无所谓，但希望你能为亦亦好好考虑考虑，我出钱出力都行。”
沈茵平静地看着程玫：“我没有义务去体会做母亲的心情，就像您也从来没有试图体会过做游泳队指导员的心情一样。我想要程亦退队，并非针对，也不是对您的报复，而是觉得他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他游泳的综合成绩几乎在队里垫底，又因为对游泳队没有责任感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可是……”
“事后，我并没有立刻责怪他，我有去理解他，甚至给了好几次机会，但他依然选择逃避，游泳队不需要这种不愿意为团队负责的人。”
程玫还在为这件事一筹莫展之际，胡元忽然过来打招呼。
“我说从远处看怎么觉得站在沈指导身边的人这么眼熟，原来是程小姐啊，好久不见。”
程玫看见胡元后，调整了下表情，挤出一抹笑：“胡教练。”
胡元打量了会儿两人，纳闷道：“怎么程小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吗？”
对于胡元的这个问题，程玫没有想好恰当的回答方式，最后微微点了头。
胡元刚刚还紧在一起的五官瞬间松展开，露出让人放心的笑：“人非圣贤，谁还能控制住自己不犯错，我自己也有妻儿，知道带孩子的不容易，特别是做母亲的，一听到孩子出了什么事，心里比谁都慌，哪还顾得着想那么多。”
见自己的心声被人理解，程玫终于宽慰了几分：“是这样的。当然，我现在也意识到，这么做事很肯定不对。”
胡元指了指游泳馆，说道：“您这不是正在负责嘛，说实话，现在家长来学校闹事的情况也不少见，但是最后愿意为自己的过失行为承担责任的家长，我印象中，您还是第一位，这游泳馆修得比以前都好了。”
程玫笑了笑，有些惭愧：“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游泳馆还好说，但因为这件事让我儿子失去了进游泳队的机会，这个我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失去进游泳队的机会？”胡元奇怪道，忍不住看向沈茵，“这是沈指导的意思吗？”
程玫没说话，沈茵干脆地回答：“是的，程亦不适合再继续待在游泳队。”
“沈指导，你这。”胡元笑，“还真的已经完全不把游泳队的教练当回事了，哈哈。”
“游泳队的教练？”沈茵看着哈哈大笑的胡元，“事情发生的时候，游泳队的教练撇开责任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误会一解决，游泳队的教练就立刻出来找存在感，不知道游泳队的教练想靠什么让自己被人当回事。”
“怎么我一说话，沈指导就老想着要跟我吵架呢，还在人家长面前。”胡元无奈道，“游泳队的事务那么多，分轻重缓急，我现在忙着不久后选拔赛的事，指导员作为教练助理，做些分内的工作也是应该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个，程小姐，别介意哈。”
程玫难为情地笑了笑。
“程小姐，这件事您就大可放心好了，游泳队是不会随便开除队员的，学校每年都会通过比赛对队员进行正规的选拔和淘汰，程亦同学的实力我心里有底，通过这次选拔赛肯定没问题。”胡元用让人放心的语气说道。
程玫的脸这才有了点喜色：“胡教练，您说的是真的吗？亦亦那孩子，我知道他很努力，但是他一到比赛的时候，就容易紧张，我怕……”
“这您没什么可担心的，上次的选拔赛，程亦不照样过了，他经常找我请教游泳，我看得出他的努力，这么优秀的队员，当然会留在游泳队。”胡元道，“沈指导刚刚的话，您不用放在心上，游泳队的事归教练负责。”
沈茵看着胡元：“我不同意。”
程玫夹在中间有些尴尬：“想问下，学校的游泳队在管理方面是怎么在安排，到底应该听谁的？”
胡元笑着说道：“果然游泳队只能由一个人来带领啊，不然弄得队员们还有家长都一头雾水。对了，沈指导，说到这里，有件事要通知你下，体育部的总负责人刘主任让我们下午去他办公室开会，主要讨论指导员对游泳部的必要性。”
沈茵品了下胡元这句话的意思：“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