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梧桐树下。
熟悉的蓝白色身影。
“小鸟也要像人一样，每天吃三顿饭吗？”
沈茵本来打算直接叫陆舟去游泳馆，但见陆舟在给小鸟喂食，还是忍不住打了声招呼。
陆舟抚摸着小鸟的羽翼，微微笑道：“小鸟没这么省心，它在一天中能吃掉18条小蜥蜴，38只蝗虫，3只凤蝶蛹，43只甘蓝蛆，4只圆蛛，5条金龟子幼虫，50只黄粉虫，还有204颗白蚁卵。小鸟和我们不一样，不能一天按时吃几顿。”
沈茵看着只有半个拳头大的小鸟，有点不可思议：“是吗，这么小的肚子能撑得下这么多东西。”
“鸟类的直肠短，不易储存粪便，而且无膀胱，输尿管短，输尿管从肾脏发出后，直接开口于泄殖腔，鸟类大小便同时进行。所以小肚子是完全可以塞下这些东西的，你不用担心。”
沈茵纯粹只是好奇问问，倒没有上升到担心的层次，只是被陆舟单独这么一提，莫名有一种异样的欣慰感。
陆舟忽然拿起笔，在速写本上唰唰开始画起，不一会儿，白净的纸上多出一张复杂的鸟类生理剖面图。
“这样你就懂了。”陆舟把本子递给沈茵。
沈茵木了会儿，接过。
图纸上的画唤起沈茵对学生时代生物课本的回忆，这张在短短几分钟内画好的结构图，并不比生物书上的配图差。
“鸟类没有嘴唇和牙齿，吃东西由角化过的喙把食物吞进口腔，进入食道，食道下端的嗉囊可以装下很多食物，因为找来食物不易，所以进食很快，食物在嗉囊中会进行湿润和软化等处理，这样更容易消化。”
陆舟顺着图纸上标注的脉络，把鸟类进食和消化的流程详细地讲了一遍。
沈茵回忆起了在高中生物课堂时小憩的场景。
“你分神了。”
沈茵涣散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速写本上。
“你画画很好，记忆力也很好，谢谢你的解释，我都懂了。”忽然又想到什么，“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把这类图看成是杀人的画。”
陆舟看向沈茵：“没听懂。”
沈茵本无意把他人荒谬的话再搬出来说一遍，但当看到陆舟清亮的眼神时，还是解释了：“有人说在晚上的时候，看到过你手上杀人的画。”
“这样。”陆舟笑了，神色轻松，“算画过吧。”
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让沈茵滞愣。
“有时候，也会心情不好，没什么人说话，就会画一些拟人的漫画，带点可能不太好的元素。”陆舟又用笔很快画了张画，“比如像这样。”
画上，是一个半人半树的漂亮精灵，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树根，树根在土地上蔓延，上面千疮百孔，有刀，有斧，有火。精灵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泪珠滚滚落下，画面凄凉悲伤。
“好吧，这就是所谓杀人的画。”沈茵却笑了，“精灵真好看，就是哭起来很可惜。”
陆舟看着沈茵，手上又拿起了笔，等沈茵反应过来时，陆舟手上的画已经画完。
画中是一个女生带着淡笑的侧脸。
“这张更好看。”陆舟把画给沈茵看，“这张是笑着的。”
是刚刚的她。
沈茵的目光在陆舟与画之间流转，之后，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手指玩弄着地上的草茎：“明眼人都能看出精灵更好看。”
陆舟把画有精灵的画小心翼翼地撕下来，递给沈茵：“你觉得好看的送你，我觉得好看的留下。”
沈茵缓缓接过，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你不说话了。”陆舟道。
“只是觉得画中笑着的人有点陌生，而且并没有觉得好看。”
“多笑笑就熟悉了。”
沈茵看向陆舟。
“另外，自信点。”陆舟慢慢地把速写本合上，补充道。
“你觉得我不自信吗？”沈茵对陆舟的话感到有些不服。
“你很自信，不然你不会来这个游泳队当指导员，也不会多次主动和一个杀人犯打交道。我指的是，开心点。”
沈茵无法立刻反驳“开心”这个话题，但还有其他的重点可以抓住：“为什么你自己会称自己是杀人犯？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三个字了，我觉得你不像。”
“像不像没有关系，我并不指望从叫我杀人犯的人身上得到什么。”阳光下，陆舟的脸庞轻盈虚澈，“更何况，这三个字也可以保护我。”
沈茵噤声，想到了在教室开会时，陆舟用这三个字让大家都害怕他的场景。
“也保护了不只你一个。”沈茵忍不住接话。
陆舟已经喂食完小鸟，站起。
“对了，为什么你在对刘正说了‘可口可乐’后，他的态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陆舟看沈茵，轻抚着手中的小鸟，安静了好一会儿，道：“你露出我觉得好看的表情，我就告诉你。”
沈茵缓了半天才弄懂陆舟的意思。
“我不想笑。”沈茵道。
陆舟自己淡淡笑了一下，没说话，准备爬上树把小鸟送回窝里。
“你回答我。”沈茵想了下，补充，“我想笑的时候再还给你。”
陆舟继续爬树。
“这种事不能强迫，我现在笑不出来，但是承诺的事情不会食言，告诉我刘正的‘可口可乐’是什么意思？”
陆舟已经爬到了树上，正在小心地安放着小鸟。
沈茵开始有些不耐烦，自小她的脾气就比较执拗，不管是欺负别人还是被人欺负，一贯都是硬碰硬，和别人的相处过程中，她最不喜欢的感觉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软折磨。
“像你说的，我力气确实很大，弄倒这棵树不是问题，告诉我刘正的‘可口可乐’是什么意思？”沈茵直接威胁。
陆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树下的沈茵，然后把鸟巢拾在怀里：“没事的，树还有很多，我换一棵就好。”
沈茵的脚尖与地面拍打着节奏。
“行，我笑。”
“好。”
沈茵的手指把刚刚从地面上扯出来的草茎捻成渣，抽搐着嘴角微微笑了下。
笑容很快被收复：“可口可乐是什么意思？”
“已经笑了吗？”
“嗯。”
“有点近视，没看清，等我先下去吧。”
地上的一颗石子被沈茵的脚踩成粉碎。
“那你下来吧。”
陆舟缓缓爬下树，与沈茵相隔一米不到：“可以了。”
沈茵花了十分钟，露出笑，咬牙：“可口可乐的意思？”
陆舟静静地看了沈茵好久：“刻意了，不好看。”
“你在耍我。”
“没有，你多练练，练好了我告诉你。”
*
游泳馆内。
大家都在为明天的1500m自由泳测试做准备。
“王亮，手机好玩吗？”
王亮大爷似地坐泳池旁边刷直播，被沈茵突如其来的洪亮声音吓得翻了个底朝天，手机从手里飞出，表演了一场完美的跳水动作。
王亮：“……”
“谢然，水里放羊有意思吗。”
谢然瞬间给自己装上电动马达臀，用上聚能环南孚一节更比六节强的电池。
“程亦，泡澡呢。”
“洛星阳，在修仙？”
“高祥，顺拐了。”
沈茵冷着张脸，眼神凌厉，一个个点名批评：“周扬。”
在泳池里努力练习的周扬看向沈茵。
沈茵安静了会儿：“没什么，多点了。”
众人：“……”
刚刚还是散漫的队员们此刻像下饺子似地在游泳池里打起一片片水花，拼尽全力朝远离沈茵的方向游去。
泳池另一端，陆舟从后门走进。
刚抵达对岸的队员们在抬头看到陆舟后：“……”
一群人再次像下饺子似地游回去。
沈茵冷着脸蹲在岸边。
众人在两边的修罗场中被折磨得筋疲力竭后，最终选择软瘫在了泳池中间，像被捞了一半的面条。
“操操操操……累死……累死老子了……”王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可怜巴巴地倒饬着变砖头的手机，“沈哥这尼玛是吃了炸药来的吧，我原以为她是我见过最凶的女人，没想到还可以成为更凶的女人。”
程亦涨红着脸赞同：“感觉她现在心情格外不好，比我妈催我回家吃饭还要可怕。”
周扬没说话，但默默地点了两下头。
“刘正。”沈茵点名。
沈茵的话音刚落，整个泳池都跟着哆嗦了下。
“沈……沈指导？”刘正试探着回应。
“可口可乐是怎么回事？”
“刘正。”陆舟的声音比沈茵要温和细腻不少，却像根根针一样，刺的刘正心脏发麻，“秘密。”
刘正想瞬间埋进泳池里淹死。
“陆舟。”沈茵的眼神跨越过整个泳池，直直地盯着对方，“过分了。”
陆舟看向沈茵的眼神要淡静许多：“我会兑现承诺的。”
“你的要求很无聊，我不想答应。”
陆舟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