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林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放松自己僵硬的四肢，与面前的人对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亲耳听到眼前人回答。
“我就是你呀，林晔。”那人不急不缓地开口。
早就猜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林晔如今也没那么惊讶，开始认真端详眼前的人。他的确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身上更多了几分阴冷和煞气，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林晔想，他应该是五百年前的自己，和空一起被关回深渊的那缕意识。
可眼下看来，他又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那人似乎看出了林晔所想，咧开嘴笑得诡异：“你想问空在哪里是吗？他就在这里，与我一体。”
林晔惊住，微微瞪大眼睛。
那人好似被他的反应鼓舞，哈哈笑了起来：“那小子还以为你能救他，一天到晚念叨着你呢，结果最后还不是成了我的养料。”
他看上去很得意，眼里的血色越发浓郁，身上的戾气也在加重，隐隐有黑气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一幕就像之前遇上的那些魔物似的。
林晔这一次却并没有震惊惶恐，他反而冷静了。
因为眼前的人太陌生了。
嗜血、阴毒、狂妄。
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就算性格被扭曲，林晔也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这样。
他仔细端详眼前的人，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乱晃着发出叮呤乓啷响声的锁链一静，那人的笑声停止了，有些疑惑地看着林晔，泛着血色的瞳孔微微闪着光，歪了歪头：“你做什么？”
林晔并未回答，他抬脚走向男人，步伐从一开始的不确定渐渐变得稳定。
因为他从面前人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丝细微的慌乱。
最终，林晔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声音微冷地质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愣了愣，瞳孔中明显是有些慌的，但还是强自镇定：“我就是你，林晔！杀了我你也会死的，我们是一体的，没有我你永远也回不了家。”
林晔的匕首更近了一些，他眯起眼睛，如今半点不相信他的话，大脑也越发冷静。
“你也是命运找来要我命的？”林晔虽是问话，语气也笃定得很。
那所谓的命运还真是上不得台面，想要自己的命却总是用这样迂回曲折的办法，以为这样就能杀了他？
做梦呢？
他林晔穿越提瓦特这么多年，最不相信的就是命！
不然他也不会守着一个可怜的希望穿越沙漠寻找整整半年，最后还坚持参加试炼，一步步走到现在。
要是他这么容易就信了命，也不会磋磨三年最后还是进了沙漠，走到今天。
用这种恶心的手段杀他，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面对面碰一碰呢。
眼前人愣了愣，有些惊异。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林晔没那么好骗了，现在已经无法再通过刚才的办法来欺骗他。
只是，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算是什么坏消息。
“咔嚓！”
倏忽间，锁链断裂声在林晔耳畔响起。
他愣了一秒，紧接着感觉一道劲风朝着自己面门呼啸而来。
林晔脸色一沉，想也不想地躲开。
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从他脸颊边擦过，林晔眼神微凝，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臂往下一拉，膝盖同时抬起，直直顶向那人腹部，却是顶了个空，手上的触感也消失不见。
不及林晔反应，后方便传来风声。
林晔眼疾手快身体前倾，只觉得脖颈侧面一凉，紧接着便有液体流淌出来。
他往前拉开与身后人的距离，抬手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后脖颈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刮出一条伤口。
伤口不深，林晔随便一抹便止了血，眯起眼睛看向那人，明显动了怒。
那人对能伤到林晔这件事很高兴，笑嘻嘻地：“你比当年弱太多了，反应也迟钝，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代替你继续你没有完成的事情的。”
“你找上我就是为了这个？”林晔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啊。”那人笑了起来，那张和林晔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让人胆寒的阴毒，“而且不只是我。”
他话音落下，身影便再次消失不见。
林晔这次有了防备，在身后传来声音的时候伸手架住对方的武器，瞳孔中亮起金光，深渊中稀薄的七元素力被调动，化作利刃刺向那人。
那人没想到在深渊中还能见到七元素力量，猝不及防，肩膀靠胸口的地方被刺穿，血流如注。
他手上力道松了下来，林晔借机反击，手中光刃掠过凌厉的弧光，却是扑了个空。
林晔面无表情，脚下光轮流转，原本消散的身体一滞，那人的身影重新凝实。
林晔动作飞快，手腕儿翻转，凶悍的力量便贯穿了那人。
巨大的冲击力将那人甩飞出去，撞在透明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在墙壁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咳…咳咳！”
半跪在地上的人咳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神色却依然阴狠。
林晔远远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许多万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让人觉得刺眼。
“不得不说，你还是挺会跑的。”林晔声音冷漠，带着嘲讽。
那人恶狠狠咬牙：“就算没有我，你今天也走不出这深渊。你可别忘了，深渊里关着的罪人不止有我，他们每一个都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出去的机会。你羽翼未丰，来这里，就等着被所有人撕成碎片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晔声音淡淡，对眼前人抬起手张开的五指缓缓收拢，最后猛地紧攥成拳。
嘭——
肉体崩溃的声音并不算大，看着墙壁上溅满的鲜血，林晔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从来不主动惹事，但是也从来不会放任自己被欺负，每一个想要从他身上取走些什么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咕噜……”
忽然间，安静的‘囚笼’中响起很轻微的水滴声。
林晔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赤月的红光将房间里照得昏暗，地上光影交错斑驳，像是一幅虚幻的光影图。而此刻，地上荡起涟漪。
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地面仿佛变成了液体，墨汁般的液体如同沸腾的水，躁动起来。
空气中隐隐传来含混不清的低吼。
林晔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液体中开始慢慢浮现出一些扭曲的怪异肢体，他们有的让林晔觉得熟悉，有的却全然陌生，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深渊气息。
这是他曾经在外面见过的深渊魔物！
如今，这些魔物一个接着一个，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地面之下冒了上来，它们眼中闪着阴冷的红光，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这密密麻麻的数量，就算是林晔也看得头皮发麻。
更糟糕的是，在深渊之中林晔很难随心所欲地凝聚元素力，方才对那冒充自己的人的一击便已经算得上是全部了。
“咕噜……！”
怪物的低语越发危险，林晔能感觉到，空气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只等待一个机会。
林晔此时全身心都放在周围密密麻麻的怪物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在自己的脚边，也悄然有东西冒出头来。
那是一条粗长的锁链！
手腕儿疏忽被扯住，林晔一个不稳半跪在地上，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怪物尖啸着扑了上来。
林晔瞳孔骤然收缩，金光闪烁，日轮显现。
周围的空间一下子扭曲起来，林晔刹那额头冷汗淋漓，看着那些怪物全都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停在原地。
一下子控制这么多的怪物，就算是掌握了时间权柄的林晔也有些吃不消。
他毕竟还没有得到世界法则的认可，虽然拥有操控时间的力量，却也不过是相当于手中多了一把名为时间的钥匙，若是想要借助这把钥匙做点消失还好，若是一下子控制数量如此庞大的集群，他也是吃不消的。
“哗啦！”
手上力道更大，林晔单手撑在地上，脸色更难看了。
这锁链像是要将他硬生生拉入地面，极为用力，就连他都有些应付不来。
林晔刚将注意力稍稍从那些怪物身上挪开放在手上的锁链上，就感觉胸口忽然一痛，气血上涌，猛地喷出口鲜血来。
那些本被禁锢着的怪物挣脱了束缚嘶吼着再次扑上来。
林晔被反噬，胸口疼得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瞳孔泛起光，用力抬手，就算是锁链上的力道都没能抵得过他，硬生生被他拉了起来。
他艰难地爬起来，另一手挥开跑在最前面的怪物，手中凝聚出一把漆黑的长剑。
剑上冤鬼哭嚎，死气浓重。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动用的来自脑海中四位魔神的力量，借用塞莱斯特的权柄凝聚而出的剑刃蕴含着死气，死亡与绝望在深渊这种环境里也算得上如鱼得水。
林晔单手托着锁链，身形被掣肘，艰难的扫开冲到近前来的怪物。
现在的他既不能向前也不能往后，像是被钉子钉死在原地了一样。
可即便这样依然有的是人见不得他好过，林晔费心费力动手的时候又一条锁链自空中落下一骨碌卷住他活动的手腕儿将其一抬。
长剑擦着其中一个怪物的头掠过，硬生生砍偏了地方。
那怪物没被击杀反倒借着这个机会一口咬在了林晔的手臂上。
林晔疼得痛呼一声，抬脚踹翻怪物，眼都气得通红，手臂用力，金属铁链立刻揪紧，将他手臂上的衣服搅起，有鲜血从中淌出晕湿衣裳。
他几乎抓不稳自己手中的剑，但仍然咬着牙反手刺穿一只怪物的脑袋。
怪物的头盖骨被林晔用剑挑飞，黑色的粘液飞溅，好些都落在了林晔的脸上、身上。
液体淌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条黑色的痕迹，像是蜿蜒在皮肤下的可怖花纹。
林晔一双眼隐隐染上血色，倒映着眼前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怪物，只觉得胸腔中烈焰灼烧，无穷无尽的暴戾自心底涌上来。
此刻他已经被怒火烧得几乎没了理智，丝毫没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正在一点点贴近方才被他杀掉的那个冒牌货。
又有两条锁链自黑暗中探出，像是猎人一点点蚕食猎物的退路，将之一点点带入绝望之中。
林晔脖颈被缠住，整个人猛然后仰，一只怪物忽而扑上来。
林晔没能拦住，被一口咬在颈间，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至灵魂，他颈间的一块肉竟然被硬生生撕咬下来。
林晔闷哼，额头冷汗淋漓，两只手分别被扯向两边，他便只能用脚踹开怪物。
可怪物的数量真的太多了，一只踹开便有另一只扑上来，它们或是撕咬他的血肉，或是用手臂上的骨刺刺穿他的皮肤，穿透他的血肉。
这些怪物身上那令人恶心的力量顺着伤口飞快钻入身体，让林晔的力气飞快消失。
锁链缠住他的腰和腿，迫使他跪在地上。
锁链上巨大的力道和怪物的撕咬和伤害让他无力挣扎，这一瞬间林晔感觉无形中那针对他设下的天罗地网在此刻收紧，网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林晔呼吸急促，他不甘心，用力挣扎，任凭鲜血滴落在漆黑的地面，溅在自己的头发上。锁链在脖颈上收紧，在他的皮肤上擦出一道狰狞伤口，鲜血顺着脖颈迅速便染红自己胸膛一大片衣襟。
林晔瞳孔微微收缩，骤然间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想误区。
所谓死状，不是自己见到那一幕就会死，而是……他会以这一幕死去。
原来从头到尾不是他正死亡边缘挣扎，而是他在一步步走向名为死亡的悬崖，是他在以反抗之名走向死亡这个既定的结局。
恍惚间，林晔又想起了之前见到迭卡拉庇安时，对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自以为反抗命运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命运给你营造出的错觉呢？】
他刚才就陷入了这样的错觉，以为自己在远离死亡，却不想其实是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