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得知千梦被拘宁幽庭，在御书房门口长跪不起，这大概是这些年来殷贵妃头一次对一件事摆出的不是漠不关心的姿态。
即便是跪着，殷贵妃也不失一分傲骨，不显半分狼狈。
御书房里，坐着的，是当朝最矜贵的两个人。
“今日怎么不继续待在你那聿王府修身养性了?”
商聿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晃着茶杯。
“臣弟听说昨晚，皇兄心血来潮，在宫里唱了一出戏。”
“怎么，感兴趣?”商晨萧饶有兴致的看着商聿。
明明是最尊贵的聿王，但是自从从边城回来之后，商聿一直都很懒，堪称当朝最懒的人，没有之一。
日常上朝是不可能看见他的身影的，商聿大多时候将自己关在聿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很少能有让他感兴趣的人和事。
商聿搁下杯子，笃笃笃的敲着桌子，“那个犯事的小姑娘，我见过一次。”
“朕知道，是你从皇后的手里要走她，然后送给贵妃调教的。”
商聿抬了一下眼，瞳眸间尽是揶揄，“皇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小姑娘见着我的时候，直唤我哥哥，我当时没留神，就这么应了。”
“所以?”
商聿继续道：“我叫你一声皇兄，这是我的妹妹，等同于你的妹妹，那皇兄岂不是关了自己的妹妹?”
这人给人说情也能说得这样清新脱俗，商晨萧挺佩服。
稳如泰山如商晨萧，也不免被这样听起来毫无逻辑的话逗乐了，乐完了，说：“那她还真是不怕死。”
认声名远播的杀神作哥哥，可不就是不怕死。
商聿面无表情，“臣弟虽然被人称作杀神，可臣弟又不是真正的杀神。”
“小九，你这是为她求情来了，你可知道她姓千，千梦。”
“知道，她还是个孩子。”
商晨萧哪里不明白商聿的意思?
“朕没打算杀她，也没打算放了她。”
“嗯。”商聿应道。
商晨萧有些意外，就这样?
还真就是这样，商聿只是让千梦留着一条命，终生监禁宁幽庭。
商晨萧都不知道该说他是有心好，还是说他无心好。
商晨萧起身。
“去哪儿?”商聿眉眼微抬。
商晨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去看看朕名义上的妹妹，你呢，要一起吗？”
“呵。”商聿冷冷一笑，“不去。”
拒绝得干脆利索，好像刚刚让商晨萧留人家一命的人不是他似的。
商晨萧出来，殷贵妃还跪在地上，背挺得很直。
第一次，商晨萧直接从殷贵妃边上走过，却将殷贵妃无视了个彻底。
商聿出来时，商晨萧已经走远了。
商聿终是顾念着殷贵妃从他手中接收了千梦，以至于导致了这样的祸患。
“贵妃娘娘这又是何必。”
能跟殷贵妃说这么一句话，商聿自认也是仁至义尽了，她若懂事些，就该立刻起身回她的常宁宫，不再掺合这事。
商聿从来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唯一在千梦身上打了折扣，但他没打算掺合太深。
一开始，商聿就提醒过千梦了，自己选择的路，要自己走完。
少不更事，不懂分寸，不知深浅，导致选错了路，并不是招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后，逃脱的理由。
人这一生可以做太多的决定，有些有很多次机会给你犯错，而有些就只给你一次机会，选错了，任何理由都不该是犯错的借口。
人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商聿能做的，就只是让千梦活着，在宁幽庭中悔过终生。
真天真也好，假天真也罢，千梦始终还是选错了路，还犯到了商晨萧的手里。
“宁幽庭里的日子还好过吗。”
千梦也不看商晨萧，自顾自的道：“挺清净的。”
“朕瞧着你是乐在其中啊。”
“哦，皇上圣明。”
商晨萧一时无言，怎么说呢，他感觉他没法和千梦说话，就千梦的这种态度，很容易让人心肌梗塞。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无论你说什么，她都能找到最平淡却又最能刺人的话回复你。
“千梦，其实朕还挺喜欢你的性子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是最好的年华。”
千梦笑得又甜又乖，“是啊，可惜皇上是学不来的，毕竟——”
千梦在商晨萧身上扫了一个来回，“您这三十好几的年岁，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年，就可以魂归地府，报名投胎了。”
商晨萧气结，偏面上还得笑着。
难道要让他承认自己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噎得说不出话来?永安帝还要不要脸了。
商晨萧坐下。
“您这是要和我促膝长谈的意思?”千梦眨眨眼，“我挺清闲的，陪陪您也无妨。”
活像商晨萧是个多么无聊的老人家，一点没有自己是阶下囚的自觉。
商晨萧差点被她气笑了。
“不聊了?”
商晨萧已经彻底没有脾气了，“聊。”
商晨萧想要挫挫千梦的锐气，“你是挺清闲的，可是贵妃就不清闲了。”
千梦没回话。
商晨萧望向外头，是日头正盛的时候，“说来，殷贵妃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门外跪着呢，她想帮你求情，让朕放过你。可是千梦，朕觉得你挺乐意待在这里的，并不需要领她的这份情谊。你看，这么大的太阳，殷贵妃那娇花一样的身子能抗住多久，朕真想看看娇花蔫了之后还像不像先前那样勾人魂，摄人魄。”
千梦的目光依言投向外边，太阳真的很大，像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清冷的宁幽庭也免不了热意。
“她不是你最宠爱的妃子吗？你就这么对她?”
千梦的眉拧得死紧。
“天真。”商晨萧仿若在看一个不通事故的孩子。
似皇宫这种地方，能有几分真情?即便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况且，这后宫能够经久不衰的情谊，可能有姐妹情，主仆情，独独不可能是君王情。
君王的心中装得了万里江山，装得了黎民百姓，装得了百官群臣，但很难装得下一颗真心。
因为那被称作权与势的东西很能蚕食一个人的心。
“君王心，呵。”
千梦冷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