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进度100%。
人生进度*%$&*？
“……千金难买我喜欢，祝你接下来的几年，顺利前行！”
“生日快乐老孟……”
“班长生日快乐……”
回忆像沾了毒的糖，在他心里碾来碾去。
孟星河仰躺在陈旧的沙发靠枕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说是沙发靠枕，其实就是旧被套拆下来缝的自制靠枕，蓝色的底绣着两朵大粉花，边缘泛着微黄，他曾经窥见他同学家的沙发，像是电视剧里拍出来的沙发，雪白的皮垫，天鹅绒的抱枕，夏天是田园风的流苏，冬天沙发上扔满了柔软的毛毯，孟星河看到过岑淑慎家里的一条挤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的绿毛毯，是葱葱郁郁的绿，生机勃勃。
这让他怎么不，心生割裂感呢。
人和人是不同的，他从来都知道，但现在，连那微乎其微的优胜点都被消磨殆尽，孟星河发现自己考不过了。拼尽全力，只能看到身后的人奋起直追，差距越拉越小，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到他前面去。
他有点害怕出分，害怕面对。
但到底是考完了。
他也不仅仅害怕面对成绩，他害怕面对任何事。
几天前他还难过得感觉想死，但今天这种感觉消失了，他对世界有种淡漠的感觉，一切都像隔了一层，冷冷清清的，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感觉，只觉得空空落落，像是有点漏风。
爷爷奶奶的葬礼他也没有去，今天是头七，他有点想他们，他想去坟前磕个头。
带块蛋糕去，爷爷奶奶也没吃过生日蛋糕，去年这个时候该留一块蛋糕带回家去的。
孟星河吃力地从沙发上翻起来，堂屋又深又宽，透着阴冷的风，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曾奢望过朋友，如今才知道，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纵然短暂地有了交集，最终也是散了。
月考考完了，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考试在等着他，哪怕他算得上是一个学霸，讲实话也有些倦怠了。
早些年他觉得，学习好他就能改变命运，带着爸爸妈妈都过上好日子，但长大了他逐渐发现，有些东西是讲不清楚的，隔壁的隔壁村上有个清大的博士生，到现在都没工作，也没讨到老婆，每天游手好闲，把家里人急坏了。
其实孟星河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前路迷茫，心里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拿着手机窝回沙发里，他的手机是米家的，考上高中那一年父母兴高采烈地送给他作为升学礼，他也很懂事，手机上的app干干净净，除了几个社交软件就是两个浏览器，什么游戏、小说、微博、某乎、视频软件，他统统不会下。
倒不是孟星河不喜欢玩，这世界上难道真有不喜欢玩的人？
他只是，没资格玩。他把刚解锁开的手机卡擦一合，莫名暴躁。
刚合上的手机又被他解锁了，手像是有自主意识，孟星河熟练地点开了岑淑慎的头像，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三张照片是放假那天发的。
一张是和那个很帅的美术生头靠头的合照，瞧着背景像是什么他从没去过的地方，还有一张照片是蓝蓝的天空上软绵绵的白云，最后一张是一个熊猫人关在铁窗里，抓着铁栏杆：“等我出去了要把你们全杀了！”
下面四个大字，“花城中学。”
孟星河噗嗤一声笑了，他合上手机把头靠在生硬的沙发上，把脑子里的情绪和内容一点点挤出去，大脑难得得到短暂的放松。
短暂的放松。
持久的痛苦。
“小河，你躺在这干嘛呢？你怎么不吃饭？饭给你留了就在锅里啊……吃完饭赶紧回屋学习去，上次刘老师说你退步了一名啊？说本来只是有个薛金什么跟你争这个第一名，现在又多了一个陈书，小河啊，妈妈知道你一直让爸爸妈妈放心的，但是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咱们家不比人家家里条件好，爸爸妈妈帮不到你什么，全靠你自己争气……”
“你要争气啊。”妈妈站在他面前，殷切地恳求他，粗糙的掌心里粘着漆黑的泥土。
孟星河一时无言，他心里像是卡了一颗石子，磨得血淋淋的，他可以跟任何人解释，不是努力了就有收获，不是他认真学习，就一定能拿第一名。唯独很难跟妈妈解释。
孟星河艰难地点了点头，扶着沙发的扶手站起来，“我这就去看书。”
“我一会给你做个滚蛋，吃了就好好看书。”
妈妈没有凶他，所有的不舒服说起来都像是矫情。
孟星河也看到了妈妈眼下的青黑，心下不是滋味，这几天她很累，但回家的第一件事还是关心他有没有吃饭，赶紧给他做饭，他还能苛责什么呢……
况且妈妈还是能记得他生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无声地表达了祝福。
在他家乡这，生日是要吃滚蛋的，在沸腾的滚水里敲入鸡蛋，加上甜甜的酒酿，他其实不爱吃，但是一年的烦恼和霉运都会跟着一起滚蛋。
热气腾腾的滚蛋端到他面前，见他低着头在看书，妈妈像无声的影子一样放下又走开，轻巧地带上木门。
没有蜡烛，没有陪伴，孟星河安静地坐在小房间里，对着桌子上的滚蛋闭上了眼，双手合十。
“孟星河，生日快乐。”
甜口的滚蛋其实味道怪怪的，有种塑料拌糖浆的美感，孟星河大口大口地吞进胃里，吃到胃里也暖乎乎的，也挺好。
他凝视了片刻毫无动静地手机，抽出了一张卷子。
可没等他写两个字，微信叮咚叮咚蹿出来不知道多少条消息。
是小群群聊。
董杰先发了一句：“班长生日快乐！”
然后跟着陆唯：“同桌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的表情包一条接着一条，难怪弹出来这么多条消息。
孟星河眼睁睁着瞧着群聊里，那个小猫咪的头像跟在一群人里，冷淡地发了句。
岑淑慎：生日快乐。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像一个冰冷的应酬。
但是孟星河听见胸腔里血肉的泵动。
“谢谢。”他嘴唇蠕动着，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