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惯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享受别人围着她转的快乐，所以她比你懂审时度势。”赵瑾瑜语气淡淡，“她没有你潇洒。”
“我才不潇洒，我是有退路。”陈琬琰闷声反驳。
“高兴点，你也不想肚子里这个，和赵璘一样是个小哭包吧？”
“啥意思？”
“没什么，就是为夫老当益壮了。”
赵瑾瑜得意的看着殿内与他年岁相当的官员，八个月后，他们都会知道他宝刀不老。
赵锦锋还是第一次在赵瑾瑜脸上看到骄傲之色，发怔的望着他。
赵国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繁荣，百姓对他的认可度极高，他与幕僚偶尔入市井寻访，都能听到百姓说日子越来越好过，还有文人墨客称之为开元盛世，写下不少赞美的诗词。
“王爷在妾身心中也很厉害。”许颜若目光柔和的看着他，“王爷做到了兄友弟恭，这是很难得事。”
赵锦锋握住她的手，替她理理发丝，遮住露出的几根白发。
开元三十一年，六月，赵琛迎娶蜀国大长公主的女儿庆云郡主，京都众贵女芳心碎了一地，转瞬就把目光转到二皇子赵珶身上。
八月二十，陈琬琰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二公主赵宝珠。
坐月子无聊，日日让红花和绿叶出去打探消息。
听说不少人私下议论赵瑾瑜身强力壮，等她坐完双月子出来，去找他邀功，还没走到垂拱殿，就听到有人私下议论她老蚌生珠，当即要求赵瑾瑜为赵宝珠重新赐名！
“老蚌生珠！老蚌生珠啊！”陈琬琰气的走来走去，她幻想的是夸她恩宠不衰啊！
什么老蚌生珠！
好生气！
赵瑾瑜憋着笑，问道：“不是你说要叫宝珠？”
这俩月他顶着无数羡慕的目光，什么老蚌生珠被他自动过滤了。
陈琬琰憋闷的瞪着他，“我就是觉得宝珠比宝璋顺口，而且璋不是指男孩吗，我怕孩子长大后，认为我们不期待她是女孩。”
“抱昭华兮宝璋，等她长大，你就告诉她，她在我们心中与她的兄长一样重要，所以才取名宝璋。”
赵瑾瑜捏捏她的鼻尖，“她上面十个兄长，哪里就会觉得自己不受期待了。”
陈琬琰一想也是，宝珠宝猪的叫，还不如宝璋有寓意，平时叫她宝儿也可以，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十二月初，李六郎的长女出生，赵宝璐有了妹妹，心境似是也发生了改变，第二年十一月，生下一对龙凤胎。
开元三十三年，二月，皇长孙降生。
三月，二皇子赵珶迎娶许家的小姐。
开元三十四年，三月，三皇子赵瑞迎娶蒋太尉的曾孙女，蒋氏。
九月，四皇子赵琮迎娶李珩嫡幼女。
开元三十五年，七月，皇五子赵瑁迎娶贺兰媛的小女儿。
八月初五，景睿帝驾崩的第十二年，赵瑾瑜哭着从睡梦中醒来，抱着陈琬琰泣不成声。
“夫君是不是又想父皇母后了？”
“我梦见父皇和母后有了孩子，还给他起名赵锦琪。”
陈琬琰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那是好事呀，父皇和母后肯定很开心。”
在这之后的两年，赵瑾瑜又梦见他父皇和母后生了第二个儿子，就再也没做过与他们有关的梦。
往后八年，剩下几位皇子也陆续娶妻生子，儿子们继承了赵瑾瑜的美貌与智慧，也继承了陈琬琰的花心，无一例外都纳了妾室。
倒是赵宝璐与和沈五郎，日子虽然过的平淡，倒也和美。
这十年间，老嘉王、咸阳王、宣平县公、郑国公、宗正寺卿赵宗远、冯太师、刑部尚书戴照霖、大理寺卿刘峘、枢密使荀易、左卫大将军叶诩绍、安平府都督彭义敏、安海公岳大人。
老嘉国公严大人、忠义伯佟荣、临邑侯龚先、龚二老爷、太尉蒋春成、温侍中、田中书、唐仆射、沈二、三、四、五老爷，工部尚书聂远游、秦断章、宋育为、雷太守等，景睿帝留下的老臣全部离世。
开元四十六年，赵瑾瑜和陈琬琰已经携手走过五十年，六十六岁的赵瑾瑜蓄起胡须，六十五岁的陈琬琰，变成了丰腴的美妇人。
正月初一，陈琬琰与赵瑾瑜站在巍峨的城墙上，落寞的说道：“夫君，他们都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轮到他们在这个世界谢幕。
周新月随着宣平县公去了，李珩的头发也已灰白。
张若华因妇人病离世，终于不再祸害陈明玄，曾经求嫁过陈青岩的文洙公主，也在大新境内病逝，谢二和改过自新的何大，葬在寇山县，贾见春和冬花这对相处和谐的姑嫂也走了。
贺太嫔薨逝前，赵瑾瑜为她加封太妃，并在她离世后上了美谥，葬入妃陵，景睿帝留下的所有嫔御，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成了过眼云烟。
“你数数咱们有多少个儿孙。”
陈琬琰眯起眼睛往下看，天街的前排站满了华服郎君与俏丫头，面色挂着慈爱的笑，“那些臭小子没有一个专情的，我数不过来。”
“夫君只喜欢你。”
“我也只喜欢夫君，从见到夫君的第一眼起。”
高云飞羡慕的看着宫墙上依偎在一起的帝后，他通过赵郡公联系到王嬷嬷，确认荀漫风确实被锁在恭房，也没有与男人私会，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温晴戏耍。
荀漫风得知她悲剧的一生，都是因为温晴的算计，还有自己得理不饶人的傲慢造成，就在郁郁寡欢中离世。
“真好啊！能与爱人相伴五十年。”而他还没能求得荀漫风的原谅，二人就天人永隔了。
因为是六十六大寿，赵瑾瑜今年的生辰宴办的格外热闹，还吃了赵宝璐这个出嫁女给他的一刀肉。
张策、张筑兄弟考了多年科举，因为这一年加开恩科，被郑清之填进特奏名单，赵瑾瑜看过俩人写的不咋地的文章，昧着良心给二人点了吊车尾的同进士。
而唐远，至死都未如愿登科。
陈琬琰听说张策中了进士，软磨硬泡的求赵瑾瑜，让他把张策夫妻诏进宫一叙，赵瑾瑜被她缠的无法，挑了个闲暇的日子，将他们夫妻传召进宫。
张策许是在科举路上饱受打击，人看着有些消沉，再看不出少年时的神采飞扬。
郑凝雪倒是看着十分富态，到底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保养的再好，脸上也多了好几条褶子。
“微臣\/臣妇，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赵瑾瑜侧目，看了眼情绪激动的陈琬琰，淡淡道：“平身。”
“谢陛下！”
张策和郑凝雪起身，微微垂首立在原地，这是他们回京都后第一次进宫，张欣欣的事他们知晓不怨陈琬琰，但见到他们夫妻，还是有些尴尬。
陈琬琰紧张的清清嗓子，他们刚回京都时，赵瑾瑜带她见过他们两回，出了张欣欣的事后，便再没见过。
虽然暗中也帮了他们不少，但几十年未见，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瑾瑜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尴尬：“朕等你科举入仕，竟是等了这么多年。”
张策赧然，他年少时放浪不羁，喜好音律不思进学，靠着恩荫入仕，不知底层学子科考入仕的艰难，亲身经历一回，才知自己有多差劲。
“微臣才智不足，能登科皆是沐浴陛下隆恩。”
赵瑾瑜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分外和善，“机会朕给你了，日后好好办差，莫要让朕失望。”
他当初是想借着赏功，给张策个一官半职，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又因张若华和郑家的屡次挑衅，不愿他们再壮大，便没再起过提携他和张筑的心思。
“微臣定然不负皇恩！”
陈琬琰收拾好心情，眨巴着眼睛看赵瑾瑜，赵瑾瑜回瞪她一眼，这女人真是会过河拆桥，人给她叫来，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赶他走。
他就不走！
陈琬琰无奈的撇撇嘴，问郑凝雪：“凝雪，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郑凝雪抿唇回答：“回娘娘的话，承蒙陛下与娘娘照顾，臣妇过的很好。”
这些年陈琬琰给的赏赐一直没断过，虽然大嫂刘善瑶不说，但她知道，大嫂总往家里送好东西，背后少不了陈琬琰的授意。
包括张欣欣能嫁给她大哥的嫡三子，她的长子能娶上齐三小姐为国舅生的庶女，都是她撮合的。
她的儿子们目前虽然只是流外官，但未来可期。
陈琬琰释怀一笑，“那就好，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郑凝雪低垂着头，想起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无忧时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她们二人如今是云与泥，她站在陈琬琰的面前，甚至都没资格抬头与她对视。
但陈琬琰日日困在宫中，日子也不见得有她过的舒坦。
人活在这世上，各有各的难处。
“臣妇承娘娘吉言，亦祝愿娘娘事事顺遂。”
赵瑾瑜心不在焉的听着她们尬聊，目光不自觉的看向陈琬琰的小腿，那年宫宴她的双腿血流如注，可她仍旧站在舞台中央。
他一直记得，当时张策夫妻不顾后果，毅然决然的帮助她，李珩当是记得这一茬，不知是不是受了陈琬琰的指使，前些日子还在他面前提了一嘴。
“朕记得张爱卿善礼乐，便去礼部的礼部司任职吧。”
“微臣谢陛下隆恩！”张策跪地谢恩。
郑凝雪也跟着跪地谢恩，同时在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张策被外放，他已经快七十岁，外放的路颠簸，还没到地方就要颠走半条命。
前些日子，郑家还说眼下京都的差事不好安排，礼部和吏部官员的府上宾客络绎不绝，他们情况特殊，还得去找国舅发发力，最好的结果就是留在京畿道。
陈琬琰对赵瑾瑜讨好的笑笑，小声说：“谢谢夫君。”
赵瑾瑜轻嗤，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起身道：“朕还有事要忙，今日就不陪你用午膳了。”
他现在是惹人嫌了，他不走，这三人说个话都别别扭扭。
“臣妾恭送陛下！”陈琬琰一点也不留恋的将他欢送走，大剌剌的对红花和绿叶说，“快请张大人和张夫人坐。”
赵瑾瑜一走，殿内的威压骤散。
陈琬琰刻意穿了一身朴素的常服，未曾佩戴华贵头饰，面上只扫淡脂，就为显得平易近人。
张策偷眼去看她，见她仍是年轻时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便目不斜视的听她和郑凝雪闲聊。
“本宫时常想起从前无忧的日子，咱们结伴踏青，去乐园放纵，互帮互助，今日能在宫里见到你们很开心。”
郑凝雪笑着回道：“臣妇也时常想起与娘娘相伴的时光。”
那些日子被封存在记忆里，没有人提，便以为忘记了。
可有人提起，那些美好时光，就会带着鲜活的颜色跃上脑海。
“咱们都老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会越来越好的。”
三人一起用过午膳，张策夫妻和陈琬琰说了不少在雷州的事，还有回京都后的趣闻轶事。
陈琬琰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宫人提醒宫门将闭，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夫妻出宫。
年底，乐平公主在睡梦中离世，之后的五年，清河公主、淳安公主、四皇兄安王、五皇兄洺王相继离世。
赵锦锋也八十一岁了，正式向赵瑾瑜提出致仕。
赵瑾瑜任命长子赵琛为京兆尹，次子赵珶接任赵锦锋的河南尹，剩余八位皇子抽签决定留在京都当京县令，还是跟赵珶一起去都畿各县做县令。
三年后，又换赵琛去东都，赵珶回京都，其余人继续抽签决定去留。
开元五十二年，赵瑾瑜带着陈琬琰、陈明玄父子，奔赴凉州为陈青岩过百岁大寿。
“爹爹！”
“小豆芽，乖。”陈青岩已经是个干瘦的老头，坐在轮椅上，费力的抬手冲他七十岁的老女儿招手。
陈琬琰被人搀扶着，坐在他旁边的小墩子上，将头靠在他皮包骨的大腿上，内疚不已。
他们父女这一生相处的时间很有限，可这个老人却毫无保留的爱着她。
十月十五，陈青岩去世，留下一封书信给陈琬琰，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乖豆芽，爹去找你母亲了，勿念。
还单独给赵瑾瑜留了一封书信，说他的梦都是真的，但希望他不要纠结于此，他的父母和兄长，这世与他的缘分已经断了，让他好好治理国家，未来自有相见的缘分。
赵瑾瑜追封陈青岩为太师，将他的神主位请入太庙，赐谥号武，命翰林院为其立传，将其列在功臣阁首位。
十一月上旬，陈崇让他的长子从凉州带到京都一只大箱子，里面全是陈青岩这几十年间写给陈琬琰，没有寄出的信。
十一月十五，陈璄给赵瑾瑜送来一朵棉花，说这东西突然出现在皇宫的御花园里，且只有一株。
“娇娇，你看看，长兄找到棉花了！”
“哎呀，你慢点慢点别激动，都七十多岁的人了！”
赵瑾瑜乐的胡须一抖一抖的，陈琬琰看到棉花，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