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蓁意识到他们说的是哪个时期后，心里一沉。
外公忧患意识极强，又经常外出捐款，意识到不对之后，就开始囤粮，母亲有工资，舅舅舅妈在部队，叶家那边为了外公给的岗位，也会送些吃的。
因此，原身作为一个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小孩，从未受大环境的影响，只是在大人的教育下，学会隐藏家里的情况。
长大之后，才意识到当时的情况。
叶容蓁接收原身记忆时，是以旁边观看的模式接收的，代入感不强，信息量更大。
她听到同学们的询问，很快想起当初杭市的街道上，瘦巴巴、枯黄的行人，医院里，浑身浮肿、一按一个坑的病人，粮站开门不到一个小时，就没有粮食。
低标准，瓜菜代，以瓜菜代替粮食渡过饥荒。
她也想起外公的低语：哪有瓜菜来代替，群众早已展开这项活动，好些地方已经没有树叶可摘、野菜可采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60年底，开始从像子仁中提取淀粉，从玉米根、小麦根中得到粮食代用品，从树叶中提取叶蛋白，推广食用小球藻，甚至用来哺育婴儿。
大家就是用这样的瓜菜代熬了下来。
叶容蓁强行压下回忆，抿了抿唇，看着讲台下一张张黝黑、干瘦的脸蛋，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大家能和身边的事情联系起来，是好事，咱们当然不是让患者吃土。”
“内服的话，就是煎汤，煮沸之后，放得开澄清再服用。外用的话，主要是调敷或炒热稀裹温熨，当然，也有开水冲化澄清洗涤的。”
“至于你们说的情况，”她扯了扯嘴角，没有成功，便肃了肃表情，“你们说的那种土，叫观音土。”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高岭土，是一种粘土，多数为白色，质感细腻，主要分布于秦、苏、湘、赣、闽、粤几个省份。”
“这种土壤主要用于造纸、陶瓷和等领域。”
说到这里，叶容蓁话音一转，提起用量问题，“我们学习中医，一定要知道，药材药量、配伍以及服用者本身，非常重要。”
准确来说，应该是注意七情配伍、君臣佐使，不过现在正在破四旧，没必要用这种词汇给自己添麻烦。
叶容蓁表情严肃，沉声道：“比如咱们现在所说的高岭土，吃得多，无法消化、排便，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就会胀肚而死。”
“这是因为它含有大量蒙脱石，遇水膨胀，脱水收缩，不能被人体所吸收。”
吉省本地没有高岭土，但有蒙脱石矿，可叶容蓁不了解学生的本性，不清楚他们的底线，万一他们用这个东西害人呢？
这种东西见效慢，肯定能治好。
然而能治好，不代表在外人眼中，自己这个教授知识的人能够逃脱责罚。
叶容蓁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害人的心思，也清楚自己为了教导学生，或者说为了自己的目的，耗费多少心力。
但在外人眼中，自己这个一天只上两个半小时，教授学生学的还是《赤脚医生手册》，看起来轻松、自由、收入高的编外老师，自在到让人眼红。
万一出事，叶容蓁能应付，可距离改革开放只有五年的时间，她有要实现的小目标，还要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没必要把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反正现在用不到这个药物，叶容蓁自然而然地略过，只讲药材药性和用法。
“因为这种特性，处理后的高岭土，在畜类养殖中可以很好的应用，比如预防乳猪的黄白痢、小兔的拉稀。”
“它也是一种中药材，性温、平，无毒。”
“可以用来止血、固脱、涩肠、涩精、除烦、补骨、痈肿、排脓、壮筋骨、补虚损、收湿敛涩肠止泻。”
叶容蓁随口举了几种用法，又道出最简单的一种：“得了口腔溃疡，或者说口疮，可以在疮面撒上一些蒙脱石散来治疗，这个蒙脱石散的其中一个来源，就是高岭土。”
说完，看同学们有些晕，叶容蓁就换了一个例子：“都说咱们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对不对？”
同学们瞬间打起精神，异口同声道：“对～”
“都知道，人参是个好东西，味甘、微苦，具有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生津，安神益智的功效。”
“能治的病就更多了，主治气虚欲脱，脉微欲绝，脾气不足，中气下陷，肺虚喘咳，气短乏力，津伤口渴，虚热消渴，失眠健忘，心悸怔忡，血虚萎黄，阳痿宫冷等。”
叶容蓁嘚吧嘚说完，问道：“大家说，这是不是好东西？”
下面回答的声音异常洪亮，震的门窗哐当响：“是！”
叶容蓁话音一转，说道：“可是呢，吃这个也会有不良反应。”
“对对对，我姥爷那边有个人，吃了人参没几天，就走了，大家都说他没福气。”
“我也听说过……”
她给大家几分钟的议论时间，然后抬手往下压，等安静下来后，接着说。
“长期服用人参或人参制剂，可能会出现腹泻、皮疹、失眠、神经过敏、性与亢进或性机能减退、头痛、心悸等不良反应。”
“而人参也不能合藜芦、五灵脂、皂荚、黑豆、刺五加等药物同食。”
“吃过人参，忌食萝卜、绿豆、螃蟹、茶叶、葡萄等食物。”
“实证、热症、湿热内盛正气不虚的人，同样禁服。”
“哪怕是人参，都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更何况是其他药材呢？”
“通常情况下，是一病一方，严谨来说，则是一人一方。”
“中医看病，是医生、病人、药材配伍的完美合作。”
叶容蓁看他们心有戚戚，勉强安慰了一句：“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看病时，遇到的病证并不会太多。你们想想看，身边的人，是不是头疼脑热的情况比较多呢？”
叶容蓁讲到这里，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展开，毕竟这真的只是安慰。
只要往医院一坐，一个问题就会自然而然地跃进脑海──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病呢？
哪怕23世纪，医学、科技那么发达，她所得的病，不还是没得治吗？
哄住一个是一个。
传承中医的人越多，说不定到时候，好多无药可医的病，就不再是绝症了。
叶容蓁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看着下面被自己说服的人，笑意加深，开始讲解下一个植物。
她拿起来晃了晃：“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吧？”
“稗草！”
“稗子！”
“野草～”
叶容蓁听到下面得意的声音，弯了弯眼眸：“大家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