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安排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闭嘴……”
嘈杂吵闹声从大门口那儿传来，过了片刻，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前院，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他们清一色红色端公法袍，法袍上绣了一些兹族特有的图案，外人很容易就能从图案上认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当是兹族老司无疑。
他们看上去颇为狼狈，有人法袍上沾了血迹，面露余悸，垂头丧气。有人煞气萦眉，目射凶光，色厉内荏。有人一脸悲戚，似有亲人好友丧生，哀痛欲绝。
形形色色的兹族老司们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头精神矍铄，眼睛里精光闪闪，没有丝毫苍老孱弱之态，龙行虎步上前。
先是瞅了眼池眇夫，随后觑定大肌霸牛主任，顿时眼瞳一缩，满脸惊疑不定。
牛主任头也不偏地说道：“先坐，人到齐了再说。”
兹族老司公客气地叉手行礼道：“依老合的。”
“老司公……”
“闭嘴，不想留下可以滚。”
兹族老司公厉斥一声，扭身回去，找了个靠前的空椅子坐下。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陈昊，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陈昊不敢怠慢，起身叉手回礼。天眼视觉下，这位兹族老司公身上的阳气浓度比师父常老六还高上一个层次，就算不是心法四重的高人，也是心法三重中的佼佼者，可不能怠慢。
其他兹族老司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倒也不全是傻子，有人看出牛主任深不可测，有人没看出但从老司公认怂的速度上猜测到了一二，有人以老司公马首是瞻，纷纷冲牛主任、池眇夫叉手行礼，过去挨着兹族老司公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陈昊看得啧啧称奇，心说年老成精，古人诚不我欺啊，这变脸速度和养气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兹族老司来了没多久，卯族老司也来了。
他们抱团取暖，推举修为最高的老司为领头人，那领头的老司公看了兹族老司公一眼，又看了看凉亭里下棋的二人，叉手行礼，自觉找椅子坐下。
姆族、勉族的老司们亦是如此。
四族老司人数众多，加起来四五十号人，椅子不够坐了，异物记的人赶忙驱使外面的老司学徒们去借去找去搬。
日头西斜，越来越多的端公坛掌坛师、傩坛掌坛师汇聚的到前院里，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浓郁呛人的香火味弥漫在空气里，熏得人无法呼吸，恨不得远远逃开，但陈昊担心错过好戏，强行忍住了。
目光四处游离，看得心惊不已，他原以为江湖中法师、巫师数量不多，现在看来是自己坐井观天了，吾道不仅不孤，还比想象中昌盛一点点。
不过昌盛得不多，到场法师、巫师中，心法三重以上的很少，大部分为心法一二重，陈昊在他们中间都称得上大高手了。
“妈的，连社公坛的人都来了，喜神一出，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边跑。”一个端公鄙夷道。
陈昊抬眼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打扮和其他端公没有任何区别的社公走进来，他们不受待见，自己也知道自己人嫌狗憎，灰溜溜地快步走到后排。
社公保留着古巫血祭传统，几十年前还有拿活人祭祀鬼神的仪轨，近几十年文明了点，但动不动就砍自己一刀，或者砍别人一刀，杀牲畜血腥残暴，遭到各地端公、傩师的嫌弃与排斥，再过几年，估计社公就会绝迹了。
“玉皇巫教的人来了。”
“那是南蛇教的。”
“道友，南蛇教是什么门派？”
“就是五仙教，信奉五毒童子和五仙。”
“嚯，美女教的来了。”
听到“美女教”三个字，附近几个端公、傩师，包括陈昊在内，齐刷刷抬头看了过去。
美女没看到，倒是看到几个糙汉子小老头。
很正常。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美女教里没有美女。
美女教是弗兰这边的叫法，也有和隔壁锦绣省一样叫仙娘教的，此教以三霄娘娘为坛神，就是封神里的云霄琼霄碧霄三姐妹，财神赵公明的妹妹。
“通天教……”
“天尊教……”
“三元法主在上，元皇教的叶老掌教竟然也来了？”
有人一声惊呼，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全场哗然。
元皇教又叫玄皇教，分为正一元皇起教和元皇巫门起教，前者主文法，多行科仪打斋，式微近绝。后者主武法，行符法兵马驱邪，较为昌盛，乃是道门认可的民间法脉之一。
元皇教以赵候圣主为法主，赵候圣主姓赵名昱，字仲明，为“万天川主大帝清源妙道真君”，民间有“二郎神”之称。
元皇教在南方江湖中很有影响力，分支众多，与梅山法融合成“元皇梅山”，与茅山法融合成“元皇茅山”，传入哪个省，哪个省就有“xx省元皇教”。
纯正的元皇教还在弗兰，即掌教叶法禄这一支。当然这支也不是纯粹的元皇法传承了，已经融合了正一道、梅山法、当地巫法。
叶法禄穿着法袍，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样子，修为和兹族老司公不相上下，身后跟着三个法袍师公，全是心法二重以上的高手，其余十几个弟子都有法力在身。
“叶掌教好。”
“叶掌教……”
叶法禄地位超然，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人起身行礼问好，他没端架子，一一叉手回礼。
“叶掌教请上坐。”兹族老司公起身相让。
叶法禄叉手笑道：“道友不必如此，先来后到，我们坐后面就行了。”
“叶掌教太客气了，请。”
兹族老司们识趣地让出几个空位，跟着老司公往下走，他们当然不会坐后排，而是站到勉族老司他们面前不走了。
勉族老司公脸皮狠狠抽了抽，不情不愿地起身让座。
起身的勉族老司公带着同族老司继续挑软柿子捏。
一个捏一个，很快传导到陈昊那儿。
陈昊坐着没动，无人指摘他，因为他周围全是鶸散修，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地方闹事。
元皇教之后到来的是弗兰巫门桃源教和老君教，二教以东山圣公和南山圣母为法主，在汉陵市境内名头很响。
二教来的人不少，又掀起了一次“让座热潮”。
自始至终，坐在凉亭里下象棋的牛主任都没偏头看他们一眼，以他的修为和身份，足以震慑群雄。池眇夫却没他这种傲视天下的气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显得坐立不安。
下午五点以后，来的人渐渐少了。
快到六点时，大门口那儿忽然传来动静，因为许久没人来了，大家以为来的差不多了，听到动静都好奇地扭头看去。
这一波人数众多，怕有二三十人，在六个法袍师公带领下进到前院里。
他们一出现，院中嘈杂声为之一静。
“梅山教的人！”
元皇掌教叶法禄站起身，对着领头的师公叉手行礼道：“周道友，你可是来晚了。”
“周道友”名为周法航，梅山法五重的大师公，面对一派掌教也无半点拘谨之色，叉手回礼，风轻云淡地笑道：“不晚不晚，来得刚刚好。”
梅山一行人堵在通道中央，和元皇教的人谈笑风生，目光嗖嗖地往周围瞟，凡是被扫过的人都觉头皮发麻，乖乖起身让座。
于是乎，这场群英会掀起了至今为止规模最大的“让座热潮”，也将前院中的气氛推至高潮。
不愧是南蛮第一大教，确实威风！
“将军。”池眇夫适时喊道。
“我输了。”
牛主任脸上看不到半点颓丧之色，或许是输多了，习惯成自然，完全躺平了。
他屁股坐在石凳上，缓缓转动身体，面对众人说道：“人到齐了，说正事吧。”
听到他的话，正在与各派寒暄的梅山门人纷纷落座，静静地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昊等人亦将目光投向牛主任。
院子里慢慢静下来。
牛主任双手抱胸，声音洪亮地说道：“大家为了喜神长生法而来，可这个法不好拿，目前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还没人能闯进喜神谷。
异物记对喜神长生法有点兴趣，愿意带你们闯一闯，大家有力出力，凡出力的，拿到喜神长生法以后都可以抄录一份带走。
不过禁止外传，咱们拼了命拿到的东西，轻轻松松让外人得到太亏了。”
“说得对。”有人附和道。
牛主任的话说到大部分人心坎上了，尤其是修为低的散坛巫师，凭他们自己的力量肯定闯不进喜神谷，有异物记带头，成功的希望非常大。
长生的诱惑啊，几人能拒绝？
元皇掌教叶法禄出声问道：“领导，你们异物记打算怎么做？”
牛主任早有腹稿，全盘托出道：“经过江湖同道们的无私探索，以及异物记无人机侦测回来的画面，我们初步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喜神谷外围布了一个名为‘八门迷踪阵’的阵法，此阵属于困人阵，进入之人极容易迷失，要么困死在里面，要么遭遇阵中妖邪袭杀，从这条路闯进去的伤亡太大了。”
周法航赞同道：“领导言之有理！”
牛主任瞥了他一眼，指着池眇夫说道：“他叫池眇夫，龙篇镇当地的走脚先生，还有一个身份是喜神护道人。”
“喜神护道人？”
叶法禄、周法航等人吃了一惊，凝神朝池眇夫看去。
池眇夫紧张地站起身，对着众人叉手行礼，把赶尸池家、老司巴家、草蛊婆佘氏、洞神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等他说完，一个异物记的人拿着小葫芦和摄魂铃走进凉亭，递给牛主任。
顿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两样东西上。
牛主任抛了抛葫芦和铃铛，说道：“四样东西，我们得到两样，剩下两样在草蛊婆佘氏和洞神手里。
据我们观察，草蛊婆佘氏和洞神躲在八门迷踪阵里，得想办法把他们逼出来。
梅山教的猎法天下闻名，正好适用，所以要请梅山教各位同道放猖封山，助我们擒拿洞神二贼。”
梅山教来人中，做主的是修为最高的周法航，他不开口，其他人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周法航低头沉思，对牛主任的提议有些不以为然，放猖封山，梅山教出了大力，凭什么还要将喜神长生法给其他人？
牛主任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补充道：“拿到四样东西，并不代表喜神长生法唾手可得，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凶险的阵法等待着我们。
如果梅山教对喜神长生法不感兴趣，那请离开吧。”
“凭什么？”一个梅山师公不忿道。
“凭我灭你如拍苍蝇那么简单，凭异物纪灭你梅山教比踩死蚂蚁还简单，够了吗？”
说话的梅山教师公脸色苍白，在场的法师、巫师们也心有戚戚，死一般安静。
就在这时，元皇掌教叶法禄轻咳道：“领导，我们元皇教有七十草头神可供差遣，虽然不如梅山教猎法神妙，但也勉强能派上用场，元皇教愿排兵布阵逼出洞神二贼。”
“好。”
这下周法航坐不住了，他深深看了叶法禄一眼，开口感道：“领导等等。领导看得起我们梅山教，这是我们梅山教的荣幸，我们梅山教一切都听领导安排。”
“元皇教也是。”
“桃源教也一样。”
“老君教……”
牛主任欣慰道：“大家同心，其利断金，各自去准备吧，天黑，嗯……
时候不早了，先吃饭，晚上八点进山。”
“听领导的。”
说是准备，在场的人却没几个起身离开，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吩咐小的们去做就行了。
陈昊掏出手机，在群里把牛主任的安排发出去，并问道：“师父，师伯，八点你们能赶到吗？”
王五：“天黑前赶到。”
玉昊：“需要我给你们准备吃的吗？”
常六：“顾着自己，我们路上吃。”
玉昊：“好。”
他刚收起手机，忽然听到几声咳嗽声，一个梅山教师公站起来，冲周围叉手行礼道：“各位同道，大家难得聚在一处，当珍惜机会，好好交流才是。
弟郎潘法煦，修行梅山水法，平日里炼了几种法水，可为同道们消灾解难，除痛止血，驱邪镇诡，这里我抛砖引玉，先拿出来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