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中，陆阳从这些人的眼里看到很深的戾气。
民怨已经压抑到崩坏的边缘。
陆阳猜测凛冬到来时，这些没饭吃的难民说不定会在城里闹事。
他看向为首的黄汉升。
对方的脸颊深凹下去，面庞线条硬朗尖锐，长得黝黑，一双明亮坚毅的眸子异常显眼。
这人没饿瘦前是一个彪悍的壮汉，骨架异常的大。
“黄叔...”
婵微小跑过去，扑入黄汉升的怀里。
“你娘亲呢？”
黄汉升抱起婵微。
“陆公子给我娘亲安排了赚钱的活计儿。”婵微回答道。
“哦？”
黄汉升误以为陆阳将婵微的娘亲拐骗到了青楼，立刻怒火中烧，带着人就想给陆阳一个教训。
陆阳看着逼近的众人，不由慌了神。
这群人怕是要抢劫他！
“小子，你把芸娘弄到哪里去了？”
黄汉升沉声说道：
“你要是敢把她骗进青楼，我可饶不了你。”
“青楼？”
陆阳立刻明白过来，镇定道：
“各位好汉，你们觉得我像坏人吗？”
黄汉升等人一瞪眼。
衣冠楚楚的陆阳着实像那些不露山水的禽兽。
“黄叔，我娘亲在学磨豆腐。”婵微见黄汉升等人要对陆阳动手，立即说道：
“陆公子说我娘亲每月可以拿到一千二百文的工钱。”
黄汉升等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一千二百文在淮阳城中相当于三百来斤的糙米，足够他们这些难民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他们不由羡慕起来。
“什么叫做磨豆腐？”
黄汉升问道。
“豆腐是一种食物。”婵微向黄汉升解释道：
“我也不太懂，陆公子说那东西可以卖很多钱，我娘亲只要磨豆腐可以赚到钱。”
“各位，我们聊聊。”
陆阳对黄汉升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黄汉升略作沉吟后，侧着身体让开一条路。
陆阳走到那枯藤老树下，也不嫌脏就地坐下。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等人死的乌鸦，从怀里掏出白铜壶装的酒。
黄汉升坐在陆阳身边，发现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和他接触的公子哥有些不一样。
陆阳将酒递给黄汉升，“他们是你什么人？”
黄汉升迟疑地接过酒，瞥了眼身后的众人，说道：“他们大部分都是跟我一起逃难到城中的同乡。”
陆阳认真打量起黄汉升，那么多人愿意跟着对方，这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他压低嗓音，试探地说道：
“有的人可不是你的同乡。”
黄汉升停下喝酒的动作。
“你胆子很大。”
陆阳深知这些吃不饱饭的人可能是要在城里闹事。
“你胆子也很大。”
黄汉升抹去嘴角的酒，瞳孔一缩。
他原本是打算聚集人手在城里抢完东西就逃出去。
陆阳好像看出来了。
他立刻威胁道：“你该装糊涂，不该说出来。我们这儿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没法活着离开南坊吗？”
“你能聚集多少人？”
陆阳抢回酒。
黄汉升盯着这个始终一脸淡定的陆阳，沉默会儿开口道：“两百来人。”
“呵呵...”
陆阳笑了。
他还以为黄汉升可以号召数千人。
两百人顶多占山为王，在淮阳城里翻不起大浪。
“你笑什么？”
黄汉升不喜道。
“莽夫。”
陆阳撇撇嘴：“你们怎会是官兵的对手？你以为自己振臂高呼，城里的数万名难民就会跟着你们两百人在城里闹事？”
黄汉升一惊，身体微颤。
振臂高呼这种事是造反，他可不敢干！
他就想抢点东西！
“咦，你怎么在抖？”
陆阳注意到黄汉升颤抖的手臂。
“公子，你可真会说笑？我哪有如此大的胆子。”
黄汉升坦诚道：
“我就想抢点钱，然后逃出城过日子，振臂高呼这种事，完全没有活路，你可别乱说，我没有那种想法。”
陆阳一怔。
他还以为黄汉升是一个有大志向的王者，未曾想是一个青铜。
“你抢钱还不如跟着我干事。”
陆阳提议道。
“公子想要让我干什么？”
黄汉升问道。
“磨豆腐，卖豆腐。”
陆阳说道：“每人每月一千二百文，你看如何？”
黄汉升不知道什么是豆腐，可他听见陆阳要给他一条活路，也不由欣喜，能安生的吃饭，他自然是不愿意去冒险。
“磨豆腐难吗？”
黄汉升迟疑地说道：“我们这些人皆是没有读过书，只能干些出卖体力的事情。”
“有力气就行。”
陆阳也不废话，“赶紧将你的人给我聚集起来，我带你们去干活。”
“真的？你可别骗我？”
黄汉升盯着陆阳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去。”
陆阳一翻白眼。
黄汉升马上转身，陆阳要是敢戏耍他，那他就揍陆阳一顿。
他来回奔走，快速地把同乡聚集起来。
这动静也是惊扰到其他难民。
两百名左右的难民全站在黄汉升的后边。
“陆公子，我把人都给你召集起来了。”
黄汉升看着陆阳说道：
“你最好不要戏耍我们这些贱民。”
“淮阳城中哪有什么贱民？”
陆阳纠正着黄汉升的话，“我等不分身份的贵贱，皆是大梁的子民。我希望你们每一位皆有饭吃，皆有衣穿。”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来淮阳城那么久，还没有人对他们说这种话。
“公子，黄大哥说你要雇佣我们干事，每个月一千两百文钱，可确有此事？”人群里，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子舔舐着嘴角，眼巴巴的看着陆阳，生怕希望落空。
“确有此事。”
陆阳点头。
两百人立刻沸腾起来。
一千两百多文呀！
他们可以活命了。
“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那位衣衫单薄的男子跪拜下去，不断叩头，眼眶里含着泪水，又是想起活活饿死的父母，不禁哽咽。
两老要是也撑到了今天就好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其他人纷纷跪拜下去。
“多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声音响彻南坊。
一个个听到动静的难民寻声看来，呆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
甚至连巡逻的差役也是被惊动，他们看着聚集的难民，生怕这些人闹事，赶忙握着刀赶过来。
“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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