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男孩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层天鹅绒上，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除了肚子饥肠辘辘，身体暖洋洋的。
空气中传来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
他被烤了吗？
猛然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挪到了一间帐篷里。
而他并非躺在什么天鹅绒上，只不过是躺在帐篷的地毯上而已。
相比于圈棚阴冷潮湿的稻草，这个帐篷实在太温暖了，地毯实在太柔软了。
可是不等他放松，一只鞭子忽然用力朝他抽打了过来：“醒了就起来，别装死！”
一个身穿铠甲张扬跋扈的少年，站在他跟前，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他习惯了隐忍，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却并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漆黑深冷的凤眸死死得盯着那少年，像是要将对方盯出一个窟窿。
“还敢看我？下贱的煞灵！”
少年扬起鞭子，就要再给他一鞭。
“住手。”
忽然，一道清越动听的声音响起。
少年扬起的鞭子也瞬间停下，脸上露出了恭敬之色：“孟将军，你怎么把这肮脏玩意儿领这儿来了？也不怕脏了你的地儿。”
男孩朝着那动听的声音望去，才发现一个戴面具的少女正侧卧在塌，吃着葡萄。
“脏不脏我地儿用得着你说？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少女一甩脚，鞋子直接扔少年脸上，毫不客气得道：“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眼。”
少年面色黑沉，作揖，转身离去。
“小孩儿，你过来。”
她朝他喊道。
男孩浑身一僵，清冷稚气的脸上，却带着超乎常人的沉稳和冷静。
慢慢得，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床榻前，那威严的女子跟前。
黄金面具下，一双澄澈的眸子朝他眨了眨，下一秒，少女向他伸出魔爪，用力薅了几下他的脑袋：“长得人模人样的，好像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嘛。”
“……”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孩抿了抿唇，声音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沙哑和低沉：“没有名字。”
“没名字？”
少女一咂摸，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就叫你狗蛋儿吧！”
“……”
“怎么？你不高兴叫狗蛋儿？”
少女盘腿坐了起来，开始很认真得搜刮脑海里限有的词汇：“要不叫二牛？铁柱？黑娃？”
随着她口中说出越来越多的名字，男孩终于明白，她是认真的。
认真想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他盯着她，“你……不杀我？”
少女闻言，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塞进他怀里：“小孩儿，文明生物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文明生物……
从那之后，异人的军队在村庄里扎营了半个月。
被养在圈棚里的年幼煞灵们戴了手铐脚镣，被异人士兵驱赶到田里干农活。
异人士兵对待他们的态度比村民们好不到哪儿去。
“啪——”
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小腿上，男孩趔趄着差点摔倒。
“臭小子！让你偷懒！”
是昨天那个跋扈的少年。
少年穿着军装，意气风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低等贱民。
“厉宸深，你在干什么？”
冷冷的清灵动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戴面具的少女背着双手走过来，“我似乎明文禁止过不准虐待俘虏！触犯军规，仗责二十，下去领罚。”
“将军！”
“还不快滚！”
少年忿忿不平得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狗蛋儿，过来。”少女叫他。
他虽满腹阴郁嗜血，恨不得将那跋扈少年除之后快，却被少女这一声“狗蛋儿”唤回了意识。
充血阴沉的眸子恢复清明，男孩死死瞪着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和仇视：“我不叫狗蛋儿！不准叫我狗蛋儿！”
脸颊忽然被一双柔荑捏住，少女凑到他面前，咧嘴一笑：“有意思，小孩儿，你可真有意思。”
“滚开！”
他奋力想要将她推开，却被她单手拎了起来，朝着帐篷走去。
“哗——”
他被扔进了一个装满温水的澡盆里，水花四溅。
少女摁着他的脑袋，动作粗鲁得在他脸上擦拭着。
“咦！脏死了！头上全是虱子！就你这小脏鬼，还想要雅致的名字？我看狗蛋儿最适合你！狗蛋儿！狗蛋儿！狗蛋儿！”
“放手！”他气得面红耳赤，心里却也很紧张，这个女人是要把他洗干净煮了吃吗？
嗤！什么文明生物不会滥杀无辜，果然都是骗人的！
他的眼里闪过杀气，藏在水桶下方的指甲缓缓长出了利爪。
煞灵，是天生嗜血的生物。
即便，他还只是个孩童。
这时，一件干净的衣服砸到他的脸上。
“换了干净衣服跟我走。”
少女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帐篷。
他微微一怔。
衣服？
她让他洗澡，不是为了吃他？
男孩从帐篷出来时，已经完全改头换面，白色的麻布粗衣带着皂角的香气。
洗去尘埃的他，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五官立体深邃，凤眸勾人，墨发如玉。
尽管，此时的他，还只是一名孩童的身形。
营地外的其他煞灵小孩也都已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席地而坐，跟前放着书案，书案上放着《论语》《孟子》《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一个教书先生正站在前面，摇头晃脑得带着大家朗诵。
“那个迟到的小子！还不赶快过来入座！”
一连几天，他们被强制接受异人的教化。
白天干农活，晚上背诵课本。
煞灵虽然天性野蛮嗜血，头脑却并不比异人差，学习这些人类的知识过目不忘。
几天已经学完了凡人几十年才能记住的东西。
那一晚，他翻看一本书，看到了凡人称“创世神”为羲皇，又想起那个女战神说过，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他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