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慕贵妃为何突然提到了凤鸣宫？”庄凝宫内小宁正往刘德妃的膝盖上轻轻涂着药膏。
昨日陛下走后，小宁要扶刘德妃起来，刘德妃却挡住了小宁，几乎跪了大半夜。
边跪边告诉她，今日，该怎么在沉香阁说话。
由此看来，她做得很好。
德妃只是摇摇头：“她与皇后梁子深，许是担心皇后出来伤她，与我们当无关……”
突然德妃睁开了双眼，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不过她既然都提了，那我们便去帮帮她。小宁，去凤鸣宫。”
*
皇后蓬头垢面待在这几乎暗无天日的凤鸣宫里。
她已经被禁足多久了，记不清了……
好像院子里从蝉鸣不休，到桂花香飘，又到了鹅毛大雪……
期间她曾收到过一封家书。
但那封家书字里行间都是厌恶与鄙弃。
她没能成为父亲实现野心的一颗好棋子，甚至成了华家的一个污点。
正当她双手揉搓着鲜红的衣袍时院子居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阿爹吗，阿爹可以来后宫吗？
他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女儿的是不是？
映入眼帘的是端庄贤淑的刘德妃，正被小宁搀扶着落落大方走了进来。
华皇后面色一沉。
“打扰姐姐了，”刘德妃接过小宁手上的食盒：“听闻姐姐近来都没好好用膳，特意去为姐姐备了些糕点来。”
华皇后一把拍开刘德妃的手：“滚！”
“你！”小宁在旁边很是气愤。
刘德妃拦住小宁：“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是啊，她还是皇后娘娘。
华皇后看着自己鲜红的衣袍不禁笑起来。
“姐姐，还是吃一些吧，”刘德妃温声劝道：“毕竟美食好物都不常有，也许，下一秒，就没机会了呢……”
华皇后猛地抬眼看着面前人：“怎么？你要当皇后了？”
刘德妃一顿，连忙笑着摇头：“我这身子骨姐姐难道不知道……”
“哼。”
“不过前几日慕贵妃醒了，”刘德妃慢条斯理地倒着茶：“身体也恢复得很好。”
华皇后面色一僵：“她醒了？！”
记得当初偶然听到来送饭的下人说慕贵妃再次摔倒她不知道有多开心，天道好轮回。
“嗯，”刘德妃点头：“我们毕竟一同进宫，姐姐也不曾为难过我，姐妹一场，我便来好意提醒下姐姐……”
“毕竟，”刘德妃顿了顿：“贵妃再晋升……”
华皇后面如死灰。
慕沉霜当皇后，那她是什么？
她现在至少还有皇后的名号，要是连名号也没了，她还有什么！？
“姐姐吃一些吧，”刘德妃起身道：“妹妹便先走了。”
华皇后双手忍不住颤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立在门口的刘德妃突然脚步顿住，因为背光，只能看见她纤长乌黑的身影：“对了，姐姐后院的墙有一处破了，贼人很容易翻进来，姐姐平时可要注意些。”
那她，也可以借此翻出去。
*
我伏在书案上终于写完了一封信：“小桃，今日是二月二九是吗？”
二月的最后一天啊，大后天，三月初二，便是宋珩和宋瑜收网的日子了。
“是。”小桃应道。
近来我与宋珩一直没见，小桃小翠都在一旁宽慰我，还告诉我在我昏睡时陛下如何日日夜夜来看我。
小桃甚至出去打听，但是结果发现近来宋珩见过德妃一次后便再也没来过后宫，只是偶尔会去流珠阁。
她不再说话，小翠也沉默不语。
我面上波澜不惊，他们不说，我也装作不知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在小桃小翠都不在屋子里的时候，我把存单塞进信封里，想了想又塞了一张，直到信封鼓鼓的都快不像信件的时候我才最终罢了手。
这封信我要让小翠小桃亲自送到茗繁城的庄府上去，但信里的内容，一边是向庄氏与慕安国问好，一边便是请求他们留下小翠小桃，而存单，便是留给她们的。
她们愿意留在庄府也好，或者回乡成家也行，权当我作为她们的小主，给她们提前备好的嫁妆。
我把小翠小桃叫进来：“小翠小桃，我已经许久未见阿爹阿娘，现下我记忆都恢复了，你们也不必瞒着我了。但我实在想念他们，这一个盒子对我非常重要，我想你们亲自帮我送去茗繁城。”
盒子我特意选了一个普通的樟木盒子，为了不惹人注意。
里面其实是我送给小翠小桃的首饰以及那一封信。
但我自然不会先让她们知道。
我只是想在我离开之前，确保她们安全。
我在的时候，都不能说百分百能护她们周全；那我不在的时候，后宫又岂是她们的容身之所？
“这……”小翠犹豫。
“我现在在这里，最信任的便是你们二人了。”诚恳地看着她们：“思来想去，还是想请你们帮我送过去。”
“可是，可是我们走了，”小桃迟疑道：“谁来照顾娘娘你啊？”
“德妃娘娘自然会安排人手来暂时来服侍我，”我佯装随意道：“你们来回顶多五天，不会你们不打算回来吧？”
“那肯定不是！”小桃忙道。
我放心地拍拍他们的手：“那你们今晚出发，就说是为慕贵妃出宫办事。”
其实这个理由还挺悬，但眼下我这“慕贵妃”的名号应该还是有些作用的吧。
她们犹豫许久，我无奈道：“我也是太想念阿爹阿娘他们，现下又只信任你们二人……”
她们连忙坚定道：“娘娘放心，婢子一定会亲自送到庄夫人和慕老爷手上！”
她们离开前我主动抱了她们一下，松开时才发现心中格外不舍：“注意安全。”
后会，无期。
*
小翠小桃在出左耀门的时候被侍卫厉声拦住：“眼下禁止出宫!”
“我们是慕贵妃的婢子，要为慕贵妃出宫办事！”小翠拿出慕贵妃的牌子。
“慕贵妃的牌子也没用！”侍卫尽忠职守：“只有通行令牌才可离开！你们快回去！”
小桃在旁边急了：“慕贵妃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你胆敢拦我们！”
小翠连忙拉住小桃，侍卫也怒了：“我才不知道什么李贵妃，刘贵妃!我们只认通行令牌！”
*
城楼上。
宋珩已经披着大氅在城墙上站了许久，他曾在这里，盼一个人归来。
那时，他等到了。
“下面怎么吵吵嚷嚷的？”宋珩轻轻皱眉。
“回陛下，”阿福公公有些犹疑：“是，是慕贵妃的婢子，说要帮慕贵妃出宫办事……”
宋珩一怔。
旋即轻轻笑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看，霜儿就是这样，做事都会考虑好旁人。”
只是独独——
从不考虑他。
“让她们走吧。”宋珩闭眼，转身下楼梯离开。
*
我在沉香阁里左右踱步，想到上次我被拦在宫外一直进不去，突然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攥着双手想着如果等会小翠小桃被拦住我还有什么方法能送她们出宫。
夜里天冷，我的手却攥出了热汗。
直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过了许久，小翠小桃都没回来。
我派新来的婢子去城门看，婢子回话说城门只有侍卫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原来，原来“慕贵妃”的名号现下还有用。
我本打算三月二日晚从左耀门出去，那时华相兵变擅闯皇宫，会提前把左耀门的人掉走，我便得趁那个间隙跑走。
现下如果“慕贵妃”的名号有用，我便多了一条可以选择的方法。